第114章 不比野兽温柔

“嗯。”

“那就是了,”重新遮上衣服,“所以啊,我和余蛋儿就像是这衣服,不管里面烂成啥样,但表面都还要遮掩起来。”

“为啥呢,为啥不能直接说,你就是讨厌他,他不是个好人。”

“这就像,我们衣服烂得不成型,但穿在里面总能遮寒,可要是穿到外面,不但挡不住风,还可能让人笑话”

略一停顿。

接着说:“当然,我们可以不在乎别人眼光,让别人想笑话就笑话,这样也能做,毕竟别人是别人,我们只要不理睬就是。

但是呢,可以做,并不代表就一定需要去做。

比起被人轻视,我们心里想自我化解难受和愤怒,保持最基础的礼仪,反而是最有效的做法。

我知道你还听不懂这些。

但没关系。

因为你终究有一天要长到叔叔这么大,你可能是我们山村里飞出的金凤凰,去大城市生活。

你将来一定会遇到使用这些道理的时候。

要知道啊。

这个社会的大部人,不,应该是绝大部分人,都不能理解不同于自己的另类人。

你要借助他们的力量,就要能在里面保持自我的基础上,努力做到外表能被轻松接受。”

余小云只是一个XP系统,突然被灌入WIN100才能运转的命令,直接让小姑娘的大脑暂时宕机,她低着头沉默走着。

半晌没有言语。

秋风习习,黄叶被卷上半空,旋转着,像是在海洋被席卷翻滚的孤舟,挣扎着落在地上。

路两旁的地里,都是忙忙碌碌的农民们。

春种秋收的常规节奏,并不完全属于这里,要在这片山脚下存活下来,村民们必须做的更多,与天气斗,与土地斗,与人左邻右舍斗,最后才能有自己生存的一席之地。

山村的祥和,那是后世城市里人们的精神幻想。

在吃不饱饭,穿衣不暖的年代里,人们和野兽的区别只仅限于人类会穿衣服。

若是说到争夺地盘,人类可不比任何野兽温柔太多。

随便朝两旁田野看去,如果刚好能看到两家人汇聚在一起,在地上指指点点。

那肯定就是因为地界出现分歧。

左右就是一陇地的问题,不是你种过来,就是我种过去。

寸土寸金啊,绝对不允许。

不吵出个所以然,肯定不会罢休,彼此日娘叫老子的咒骂都是开胃小菜,动不动就是拳脚相向,或者是镢头铁锨一起上,立刻进入械斗。

这时候,队长必须上前调节,若是失败了,就要喊村长来。

不调节的话行不,也行。

最多也就是发生小日子战国时期一场大战罢了,几百人的械斗,简直不要太随便。

早些年,隔壁的小王村

哦,就是余蛋儿母亲家的村,也就是陈美娣娘家的村,和隔壁一个村子因为土地庙的选址出现纠纷,打的那叫一个狠。

各种土枪齐齐上阵。

派出所根本搞不定,最后还是从市里派出一些最后才勉强解决。

总之啊,说是大西北民风彪悍,绝对不是一种虚话,要知道当时小日子来,也都无法推进,更不说其他。

也就是这边对枪支一直管理的相当严格,要不然啊,还不知发生啥事呢。

叔侄两人来到余秋江这里。

余秋堂让余小云和她春菊姑姑玩,春菊还有点拘束。

她一直被关在家里,每日除了哥哥,就见不到几个人。

更不说像余小云这样的同龄人。

两人虽然相差一个辈分,但年龄相仿,又都是那种内向的性格,除了刚开始余春菊担心会传染病,还有点矜持,后面得到允许,便立刻和余小云开心地在为房间里玩起来。

余秋堂带余小云出来,也没想过让他干多少活。

本来就是玩。

提前熟悉这边的环境。

在余秋江的帮助下,两人将烘烤炉打开,里面的树叶烘烤的还算不错,除了边角位置有点发黑,90位置的都呈浅绿色。

相当漂亮,甚至比深绿色的树叶看起来更好。

上午将所有树叶全部拿出来,放到隔壁的库房里,又加入新的一批进去。

加入的时候,余秋堂发现原本采集的树叶因为积压,有点发热。

根据经验,继续放置下去,估计会发霉。

便又将所有袋子全部平堆开,散散热量。

做这种事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暗暗叹息,计划和实际总存在参差,原本还想多筹备,可以无缝衔接到明年开春新树叶出来。

现在看起来,纯属想多了。

看这些树叶,不一定能坚持到过年。

只能用到哪一天算哪一天。

下午余秋堂再次将周围地量了量,拿着张纸写写画画,还是在规划这边的布局。

不管余蛋儿能不能搞定,他都要搞定。

不行还能去找村长。

再不行,那就用钱承包,趁着这边的地便宜,租他个三十年不变。

或者五十年。

到时候村里即使反应过来,或者是后面政府要征集用地,也能得到巨大的赔偿。

那就是很遥远的事了。

接下来两天,日子过得相当平淡。

余秋堂倒是没闲着,他做了三幅打“基子”的模具,准备等下过雨后,就开始打基子。

基子是啥,前面已经讲过,不再赘述。

余秋堂目前的设想是先建设四间住房,他们四人各一间,再搞个大点的厨房,原来厨房太小了,人进去完全转不过向。

厨房旁边呢,他专门做一个做豆腐的房间,称之为“豆腐窑”,里面就相当简单,大锅台,大锅,中间准备专门设置一个吊梁,方便提过滤豆腐的衬布。

现在都是小衬布慢慢过滤,浪费时间不说,人还很累。

直接设置吊梁,再搞个组合滑轮装上去,即使小孩子都能拉得动,三姐拉那玩意,也就不再费啥力气。

最近一段时间,豆腐都是靠姐姐辛苦做,他其实心里也知道她辛苦。

但日子就是这样啊。

他要去外面打猎赶山赚钱,两个孩子年龄小,只能抽空帮忙,三姐不做,就没有人能代替她。

至少现在,日子还没富裕前,他只能维持现状。

想必姐姐也明白。

目前这几间房,只是余秋堂前期准备,相当于是过渡。

重生客住土坯房,明显与身份不匹配。

未来肯定要全部翻新为红砖房。

红砖灰瓦,中间高,两边抹坡状是这边民居的特点。

周围再用红砖墙围起来。

院子外面种一圈杏树或者桃树,四面角落里留几个大楸树。

喜鹊最喜欢在楸树上做巢。

门前到手会种一排苹果,梨树和山楂之类的水果树,等长大后,自家人可以吃,也可以用来招待客人。

至于樱桃树,还是适合放在院子里。

倒不是怕外面有人偷,而是要防着偷吃的鸟。

什么百灵啊,麻雀之类的小鸟,最是喜欢火红的樱桃。

樱桃当初进化为红色果实,肯定是希望能被鸟更容易发现,从而将它们的繁衍种子带向四面八方。

可谁知道呢。

鸟根本等不到它们种子成熟。

只要稍微挂点红色,它们就会成群结队过来,大快朵颐。

你偏偏还拿这些家伙没办法。

这时候的庄基地,一般都是八分地,但关系硬的话,也能搞到一亩地。

后世全部都变为四分地,就小很多。

不过,即使是一亩地,对于喜欢大而自由的西北人们,依然觉得不算宽敞。

于是有人会想办法,将庄基地搞为两亩以上。

咋办呢。

方法很简单。

例如父母原本和孩子一起住,后来儿子分家出去,那靠着原来的庄基地,再背靠墙新建一个院子也很正常。

父母在世时,相当于是两个院子。

一旦父母去世,中间那堵墙就会被拆掉,可不就一亩变两亩了。

反正村里对庄基地管理的也不勤快,每家就能申请一个院子,有啥管理的必要呢。

慢慢就被钻了空子。

同样途径的还有兄弟,姐妹和兄弟,甚至还能衍生到爷孙。

这边地广人稀的,种地的良田不够,建庄子的普通地,却不少。

余秋堂就是准备谋划个两三亩大的院子。

他替姐姐想过,以她的身体,即使稍微能治疗得好转一些,怕是要出嫁也有点麻烦。

勉强找个人家,到人家门上说不定会被欺负,日子肯定过不好。

那不行的话,就看看能帮招赘一个老实人嘛。

总有些穷人家的小伙子,人品端正,没啥大本事,就想有个人作伴,好好过日子。

只要人好,生活幸福,什么招赘不招赘都可以另说,孩子的姓氏也不需限制太死。

那姐姐要过这种日子,就要提前给准备好一个院子,相当于给姐姐长势。

另外,还有侄子余小伟。

这孩子今年十几了,呼呼几年后,就能给他找对象成家,哥哥没了,这侄子的婚礼,可不都要自己给操办。

总之,过日子就是这样,各种事情混杂在一起,一件件去解决,便是生活。

转眼就是三五日。

余秋堂终于从余蛋儿得到信息,说是在他和村长,村委会的强烈建议,多番沟通,嘴皮子都快磨烂的情况下,总算同意余秋堂的请求。

同意让他兑地。

不管这小子是不是真费力,余秋堂还是对他表示感谢。

在余蛋儿的牵引下,他在队上签了字,画押,盖上大拇指的手印,专门还去村委做了备案。

所有手续办完后,在村委派人的监督下,余蛋儿带着两个见证人,一起拉了地界,正式将新的地归置到余秋江家附近。

至此,他总算有惊无险地完成“兑地”任务。

新基地建设,总算推进到关键一步。

“好,秋堂,伱看清楚,这两个石头就是你地两边的分界,暂时这边就你一家,基本没啥问题,若是后面还有其他人,到时候将石头挖出来。”

说话的是队上一个长辈。

跟着余蛋儿一起帮着拉地。

说是石头,就是在地的两侧,分别挖一个一米多深的坑,买进去一个石头,然后重新埋起来,在土上面再埋一个石头。

出现地界分歧时,只需要将石头挖出来对比就行。

这看起来很麻烦。

但实际上,即使这样,有人还想着法子钻空子。

甚至有些喜欢占便宜的人,不但会将上面石头挪动,甚至还会偷偷将

所以呢,为避免被钻空子。

有人在地头种一些黄花菜。

黄花菜是多年生植物,只要不被人为损坏,就可以一直活着。

死的东西容易挪动,活的就难搬动。

让钻空子的人收敛许多。

不过,即使这样,细致一点的人,每年自己种地前,或者邻居播种后,都会带着尺子在地里去量,反复确认每一寸土地都被有效利用。

以及,别人没有占自己便宜。

送走拉地界的人,余秋堂坐在地边,看着属于自己的十一亩地,眼前似乎出现幻觉。

新建的院子,门前果树已开花,粉的红的白的,有微风轻拂,落英缤纷,小孩子们在树着舌头。

“在想啥呢?”

余秋江递给他一碗水。

余秋堂接过水一饮而尽,和分地人说话导致的口干舌燥得到缓解。

“在想啊,这里未来要怎么布置。”

余秋江点点头。

“先前听你说要搬过来,还以为就是说说,还真就来了。”

“这里好啊,你看多安静。”

余秋堂双手伸开的,呼吸着从山林里吹出的风,长长舒口气。

舒服!

余秋江也在他身旁席地而坐。

不过没有再说话。

余秋堂看看他,笑了笑。

兄弟俩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地梁上,望着远处的村庄发呆。

正是炊烟升起时,村里人家房顶烟囱缓缓有烟气冒出来。

“准备啥时候开始打基子?”

“等雨呢,不知啥时候能来。”

“倒也是。”

“等着呗,也不急这会。”

“倒也是。”

.

余秋堂回到地坑院,看到父亲正坐他窑门口抽烟,脸色很阴郁,心情不咋阳光。

他没说话,准备去喂小狗,都走过去了,却被余得金喊住。

“我听人说,你将地兑了”

“对啊,兑到山脚那边。“

“胡闹!”

余得金估计是忍耐了,但没能忍耐住,还是直接将怒火喷出来。

余秋堂笑笑,没说话。

“你当初要那些地,我考虑到你也要过日子,就没有和你计较,要哪块我就给你哪块。

那你是咋搞的

那么好的地,良田啊,你拿到手里不好好种,拿去换山脚下那些破地,那地能种出东西?

你说你没粮食,拿什么交公粮,你们几个拿什么吃?”

余秋堂在知道会有这么个场景,提前也想好对策。

保持微笑,保持沉默。

不管父亲说什么,他就是不反驳,你说任你说,我八方不动。

反正不要多久,就会离开地坑院。

谁管他咋想呢。

“还有,你把地兑到那,不想想后面建庄子咋办,难道你还真准备将庄子建在山脚下?

那地方人能住?

要是晚上下来个狼,将孩子叼走咋办?

我说你就是糊涂,管你吧,你现在分家了,也算是个大人,说太多你面子上挂不住。

不说你,你看看你做的事,哪像个大人能做的出来,你不知道,后晌队上好几个人在我面前说你傻,让我劝你。

要不趁现在还没彻底搞定,你给队上和村里说说,你就是一时鬼迷心窍,现在后悔了,还是将原本的地还给你”

“这事我已经决定了。”

余秋堂的态度依然没有变化,甚至还带着笑意,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毫无商量余地。

“爹,我现在已经分家出去,那些地也都是我能决定的,那我不管咋处理,都是我的自由,爹你就不用再操心。

至于我吃什么,拿什么交公粮,这事情好办,我肯定会解决好。

队上有人喜欢背后嚼舌根,你就让嚼呗,难道他们嚼舌根,我还能少一根汗毛不成。

要是你觉得不好意思,被人背后说不高兴,那你要调整好想法,谁活在世上还不被别人在背后说说呢。

若是人随意说下,我们就都不高兴,那我们多累啊,是不是?

话我就说到这里,以后这种事不要再聊了。”

余秋堂说完转身回屋。

余得金神情复杂,烟锅里的烟草早已熄灭还不知道,只是一遍遍使劲吸着。

余秋堂喂了小狗,又来到厨房,没有发现两个孩子的踪影。

看看手表,已经下午四点半,按理说孩子们该回来了。

“可能路上走的慢,或者是被学校留下值日啥的。”

“有可能。”

余秋堂看看外面的阳光。

马上就是国庆节,天越来越短,原本这个时候,地坑院还能看到阳光。

现在太阳却已被地坑院的边墙挡住。

没有太阳照射,院子立刻变得阴冷起来,就连吹过的风都是凉的。

又是半个小时。

还是没见两个孩子回来。

这下余春梅也有点紧张,她一边搅动着豆腐汁,一边看着窗外,终于是忍不住,拍拍烧火的余秋堂,“你要不出去看看,咋这个点还没回来,这天都快黑了。”

“好。”

余秋堂将手里木材填进锅台里。

他走上地坑院,朝前面看去,回家的路是一个长长的村道,他目力强劲,一眼就能到道路尽头,两百三百米远的拐弯处。

没有。

他没看到两兄妹的影子。

正在纳闷,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是陈美娣。

“这孩子,咋今天这么晚还没回来?”陈美娣也是举目看向路尽头。

自然和余秋堂结果并无两样。

“秋实也没回来?”

陈美娣看了他眼,“没,我开始没注意,但饭都做熟了,还没看到他的影子,这才注意到放学已一个多小时。”

“难道是学校没有及时放学?”

余秋堂猜测着。

这倒也有可能,比如说学校组织召开大会,也许会

但这也就是存在理论可能。

很少会选择下午放学开会,这样会让远处的孩子回家太晚。

王庄村那么多生产队,近的一队和二队,还有五队,离学校只有几百米,而远点的六队等,最远距离有五六里路。

孩子们走路快,要回家都需要接近一个小时。

若是延误了,回家可不得天黑。

“行吧,我去学校看看。”

“好。”

陈美娣也没特别说感谢的话,余秋堂也没觉得什么。

余秋实是陈美娣的儿子,也是他的弟弟。

理当负点责任。

他回家穿上个外套,出门快速朝学校摸去。

好在去学校只有两条路,其中一条他们走的蛮好,大多都是走村里的主干道。

可十几分钟,余秋堂都走到学校门口,却还是没看到三个孩子。

而学校单门早已紧闭。

询问门卫,人家说今天放学就是按时放的,并没有任何延迟。

“?”

余秋堂一听就傻眼。

这是啥意思,学校没延迟,那家里三个孩子咋一个都没见到。

就说余秋实比较爱玩,不着调,那两个侄子侄女可都是很听话乖巧的人。

即使想出去玩什么的,都肯定会给他或者三姐说。

凭空消失算啥意思。

该不会是

他猛然转头看看村子后面的山。

不会不会。

摇头苦笑。

想啥呢,大白天的,哪有东西敢跑进村的主干道上叼孩子。

豹子也没这个实力。

没办法,他只能选择唯一的可能,他们走了另外一条路,刚才和自己刚好错过。

余秋堂一边向前走,一边在两旁的破旧土窑里挨个搜寻。

这边原来是个凹下去的胡同,胡同两边都住着人。

结果某年发大水,将胡同直接灌满了,淹死了几个人,好多家畜。

很多窑洞也别泡塌,或者变为危房。

后来这边的人便全部搬走了,只留下许多空荡荡的破窑,这个地方也被称为“老孩胡同”。

老孩是一种只出现在大人口中的神奇怪兽,它似乎能在任何地方突然出现,带着凄厉的尖叫声,专门靠吃小孩子为生。

只要谁家孩子不听话,母亲一定会告诉他们,老孩不喜欢不听话的小孩,要继续这样,它就会从院子跳进来,将你直接叼走吃掉。

若是小孩子想吃糖,母亲就会说,老孩最讨厌喜欢吃糖的小孩,如果要继续吃糖,老孩就会

老孩承受了不该承受的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