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暗影之终(十七)

良久,直到破败之咒的逆转过程稳定下来、无需外力护持,伊默才将心神脱离灵界的视角,不再劳心关注。

“好啦,没了佛耶戈这个力量的源泉之后,蚀魂夜的消弭已经成为一个自发的过程,不用我们再担心,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吧。”

他拍拍手,如释重负地松一口气,然后摄来一团尚未解体的黑雾,通过坚决符文一丝丝地抽取其内的生命之力,直至里面只剩下纯粹的枯萎之力。

取材随处可见,也没费什么力气,还是当着别人的面准备的……似乎简陋了些。

“喏,答应你的补偿。

“束缚灵魂的力量已经被我剥离,现在它只是一团阴郁的颓废气息。你可以找一处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用自己的力量扩充它,建立属于自己的没有生气和色彩的领地。

“姑且算是蚀魂夜的替代吧。”

伊默挠挠头,将这团提纯后的黑雾递给薇古丝。

薇古丝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突地跳动,缩在袖子里的拳头忍不住握紧。

“有没有可能……”

“你们这群家伙不来到暗影岛上,我就能一个人痛痛快快地在这里待着,不需要什么替代品!也不需要考虑暗影岛什么时候会消失!

“我在这里明明过得好好的,可以和影子玩耍取乐,表演阴郁的哑剧,还有那群不会说话的幽魂陪我消遣时间……”

“话不能这么说,你可是一直被佛耶戈的谎言蒙在鼓里吗,就甘心为了佛耶戈与他妻子的团聚当驴做马,亲手为他们奉上幸福?

“而且……”

伊默的神色认真起来,“这次的蚀魂夜事件,你也得负一半责任。要不是你帮忙,佛耶戈可没有能力将蚀魂夜扩散到世界各地去,这次的灾难就不会有那么大的规模。换句话说,你与他狼狈为奸,让整个符文之地的损失翻了几番。

“我们为了解决这次蚀魂夜而来,本应该追究你的责任。但念在你迷途知返、弃暗投明,在最后时期帮我们在对抗佛耶戈时出了不少力,才让你功过相抵。

“你现在能安然无恙地待在这里,已经算走运了。还不知足?”

薇古丝被伊默严肃的态度唬住了,悻悻地接过黑雾,嘀咕一声:“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的事一样……”

她狠狠地剐了伊默一眼,忿忿地大声叹了口气,没好气地丢下一句:“你最烦人了。”

然后她跺脚冲出了万载井的密室,钻入了还未消散的黑雾中。

呼~应付过去了。

伊默才有功夫再去打量万载井所在的密室。

在他面前,生命之泉已经从被污染的状态恢复过来,不再像是一摊油渍、表面光溜溜的一潭黑色烂泥。

但长期没有受到生命能量的供养,生命之泉也失去了原本的神异,如今的它只是一汪平平无奇的清泉,茂凯的那枚种子沉在泉水底部,没有一点动静。

而如今,让它恢复原样的钥匙就在伊默手中。

那枚名为坚决的世界符文。

想想吧,坚决符文深埋于泉底,外溢的能量便造就了能够治愈任何致命伤势的生命之泉,依托这滋润生命的魔法涌泉,最早的人们也在这片土地的恩赐下繁荣,并且建立了一个文明的社会,直至演变成强盛兴旺的福光岛。

一枚尘封地下的符文便能造就如此盛世之景,而若是有计划地加以利用,又能创造出什么奇迹呢?

或者,至少可以尝试重现生命之水,有了它,至少以后自己或同伴出现再严重的伤势,也不用担心了。

伊默脑袋里刚冒出来这个念头,目光就难以遏制地投向了坚决符文。

哪怕你自己无所谓,也要想想你的同伴吧!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不不!早就不是这样了。

你把那么多人当成是同伴,他们也都坚定地追随着你。你已经不是抱着独善其身的念头就可以脱离世外了,你难道能放下那些人不管吗?那些义无反顾跟着你冒险的人……难道要一直等到同伴出现重伤不治的情况,才去追悔莫及?

得到它,得到生命之泉……如此珍贵的宝物,会让所有人都有求于你……金钱、权力、名望,一切都唾手可得。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伊默耳边低语,不断引导着他更深层次地使用坚决符文。一片美好的远景展现在他眼前。

伊默一手虚托着坚决符文,让其飘浮在掌心继续吸纳蚀魂夜中的能量,另一只手松开又握住,内心犹疑不决。

他的视线落到坚决符文上,痴痴地注视着在符文表面莹莹浮动的光芒。绿色的能量明明流露出生命的气息,不断扭曲之下,却似乎有了几分鬼魅妖精之形。

伊默忽然惊醒过来。

“就是你在蛊惑我?”

明明是问句,伊默心底却十分肯定。他强迫自己挪开目光,手掌像是触电般抖动几下,坚决符文便脱离了他法力的摄取,落到了地上。

“瑞兹阁下来自切身经历的告诫果然没错。”他闭目思索着突然出现的异常,低语道,“每一枚符文都是创世之初的造物,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凡人的本质在这些圣物面前太过低微,以至于心智无时无刻不在被侵蚀。”

“若是刚才接受了符文承诺给我的前景,那便意味着我的心智也已经出现了瑕疵,受到了诱惑,不再适合保管世界符文。”

坚决符文的影响无时不在,但想来是因为伊默去除了其表面的禁魔石封印,并且头一次如此大规模地运用坚决符文的力量来逆转蚀魂夜,才导致这一次的影响尤为强烈。

更加值得深思的是,世界符文的诱惑不仅仅是单纯的许诺力量,它似乎直接作用于人的心神,针对使用者当前的处境演化相应的场景。比如在经历暗影岛一行后,伊默与阿狸卢锡安等人结下友谊,正因在心中他十分重视这些关系,才会在随后遭受到相应的诱惑。

而安全度过这一次坚决符文的“心智检验”,让伊默心中对于自己心灵的极限有了初步的判断。

他闭上双目,再度睁开眼时目光清澈,不再有丝毫迟疑,然后,他重新拾起在昏暗密室中显出几分幽绿的坚决符文,避开表面的魔法纹样,定定地注视石体的部分。

无事发生。

没有幻觉,也没有低语。

世界符文·坚决忠实地吸纳着蚀魂夜解体释放的能量,看上去呆呆的,就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一般,与寻常用于储存法力的魔法道具并无本质区别。

伊默又将目光转向面前那一池普通的泉水,深深地看了几眼后,穿过鎏金大门。

他在烁光塔各层漫游,直到回到地表,与同伴们汇合。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大家的状态都挺不错。

在决战佛耶戈时采取的是攻心之策,主要依靠的莉莉娅的梦境能力与阿狸的记忆能力,其余人没怎么派上用场,消耗全因后续驱逐萨拉身上锤石的力量,恢复过来自不用提。

而出了大力气的莉莉娅和阿狸两人,看上去没几分精神萎靡的样子,此刻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些什么。莉莉娅没有选择由薇古丝带着回到艾欧尼亚,作为一只害羞的仙灵小鹿,既羞涩又想要亲近人类,恐怕也只有在和阿狸这样的瓦斯塔亚、或是派克这样被海洋之灵复活的人类相处时才会自在几分。

蚀魂夜开始逆转之后,除了黑雾不断消弭,变化最明显的便是暗影岛周围的海面了。海力亚是坐落在海岸线上的城市,在烁光塔前的广场这里,雾气消散之后,很轻易便看到了海上的情形。

随着海水不断澄清,派克就在烁光塔周围的海面上,身形时隐时现,评估着海洋的变化,顺道带上来一条条大鱼。

另一边,赛娜和萨拉在重塑身躯后仍然感到有些虚弱,萨拉还处于昏迷之中,赛娜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而卢锡安则照料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孩,一脸温柔。

“诸位,此行顺利,功成圆满。”

伊默的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此行的目标一一实现,阿狸寻到了自己的身世,他们也将佛耶戈封印,并且,最重要的是,伊默的努力没有白费,破败之咒被成功逆转,符文之地少了一重诅咒。

在广场上的人们都察觉到了环境的剧烈变化,也明白过来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正是破败之咒被解除、怨灵得到解脱不再滞留人间的标志。

如果说莉莉娅和阿狸在封印破败之王时出了不少力的话,那伊默才是这次暗影岛之行的最大功臣。

俄洛伊第一个迎了上来,满脸都是欣慰和振奋:“真没想到,教派坚持千年的使命竟然会在我们手中完成。伊默,大家,你们都是芭茹人最尊贵的客人。我的感激不能用言语表达,在各位回到比尔吉沃特后,我会请求族中长老沟通女神,为各位奉上赐福。”

“守护生灵并不只是娜迦卡波洛丝的使命。在蚀魂夜面前,所有生命都是天然的盟友。”刚上来就是被一顿夸,伊默顿时猛摆手,“我想没有谁能够在同胞面临灾难时坐视不管吧,所以我们只是做了对的事罢了。”

“如果这都值得如此隆重的感谢,那奋战在最前线抗争千年的娜伽卡波洛丝的真者们,才算是真正的英雄。”

话虽如此,来到暗影岛的目的都达成了之后,伊默也终于有心思关注其他了,对于娜伽卡波洛丝这位神灵,他一直都十分好奇。

并且俄洛伊刚才还提到了娜伽卡波洛丝的赐福。

“女神……”伊默正要开口询问,一阵突然的震动就打断了他。

脚下土地有节奏地震颤起来,并且震感还在不断增加。众人惊异不定时,在旁观望的亚索一指远处的山峰:“是从那里的森林中传来的。”

“不出所料,造成这震动的便是几位先前遇到的那只巨大的树精了。”

在海力亚外那一片连绵的山脉中,茂凯披荆斩棘,越过重重阻碍,直线朝着他们的方向赶来。

伊默露出几分笑意,如此,因暗影岛和破败之咒联系在一起的生灵们就算是齐全了。岛上的原住民还有牧魂人约里克,不知他是否感受到了暗影岛的变化。还有他托付的迷雾室女,应该也会随着破败之咒的解除获得安息。

哦对了,还有薇古丝,她虽然消失在众人眼前,但伊默总有种直觉,她正隐藏在某处黑雾中,悄悄地观察着他们。

众人之间一片轻松的气氛,因为佛耶戈被封印以及破败之咒的逆转纷纷卸下心头巨石。他们说说笑笑地等待着茂凯这位远古树灵的到来,全然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背后的海平面上,猩红不断蔓延。

血色染红了半边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