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力亚的怨灵密度比暗影岛其他各处都要高出许多,但对于假想敌已是破败之王的众人而言,已然不足为虑。
众人登上几段宽阔的阶梯,逐渐来到城中高处,最后走过一道雄伟的拱门——那是开示之门。门廊石雕上曾经复杂得让人难以置信地几何图案被抹去了大半,世上再无一人能够解读。
穿过拱门则是一个宽阔的广场,烁光塔就在广场尽头。
从近处看,烁光塔更加令人叹为观止。即使在这样一个雄伟的城市中,依然威仪不减。仅是目睹如今的落魄姿态,便已让人对这雄伟壮丽建筑的原貌心生向往。高塔正中应是有一只巨大的金色眼眸,镶在一系列相互重叠的三角形之间,象征着议会投向世间的目光,下方则是一道飞瀑,从数级承水阶上倾泻而下,轰然作响,注入棱角分明的水池中。
只是如今,这些绝景再难重现。完美无瑕的金色穹顶和闪耀数百年的彩色玻璃全部化为碎片长柱折损,房屋坍塌,美轮美奂的喷泉剩下断壁残垣。
“烁光塔内部施展不开,我们也别浪费体力去清剿建筑内部的怨灵了。”伊默提议道,“就选定这里吧,烁光塔外的广场。”
众人停住脚步。
扫除碎石,清理空地,布置圣石法阵驱逐怨灵,避免外来因素的打扰……他们制定了初步的作战计划,逐一遵照伊默的安排开始行动。
……
不见天日的地底,数百里格的隧道层层密布,一条条无尽的隧道如同错综盘绕的迷宫。
阿狸独自一人在地下行进,脚步声微微回响在隧道里,手中的太阳石法球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在幽深的地底,时间的流逝无法衡量,甚至难辨昼夜。这是已经探索多久了?她不知道,阿狸只能根据腹中逐渐传来的饥饿粗略地判断时间。
卢锡安的担忧没有错,哪怕是有着这里的地图,迷路依然是家常便饭,每一级凹凸不平的台阶,每一块歪斜错位的石板,都能成为阿狸前进的障碍,更何况在破败之咒的破坏下,库房的结构遭受了破坏,许多方向已经坍塌,失去了前路。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阿狸仍能感受到脑海中的呼唤,越是向着地下深入,那股呼唤便越是强烈,其中蕴含的盼望和期待呼之欲出,让阿狸心跳加快。
流淌的血脉指引着她朝着不可知之地走去,指引着她穿过地下室、被人遗忘的隧道以及无人问津的走廊,一路走向深处,走入整个库房最古老的角落。
一扇尘封的门户在法球的光芒中被一寸寸照亮,将自己遮掩了千百年的真容展现在阿狸面前。
门上的两处深深的凹槽与阿狸自比尔吉沃特黑市淘来的那两枚石条轮廓一模一样。
那不是太阳石法球的组成部件,那是钥匙。
……
佛耶戈从黑雾凝聚出身形,回到了他那残破焦黑的王座上。
“薇古丝……薇古丝?”长声呼唤之下,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他冷哼出声。
感应到伊苏尔德的灵魂又完整了一分,佛耶戈才面色舒缓:“……哼,办事还算得力,那便暂且赦免她的不敬。”
他垂下头,再次陷入沉思。
佛耶戈已经不大记得他从前的国家,那个没有被阴影和痛苦所染指的地方。在他的记忆中,自己来到了砂岩铺就的街道上,眼中看到的只有伊苏尔德。每一面墙上的每幅彩绘,都把她放进了一个画中的世界,只有他能触碰,只有他能看见。然而当他伸出手去,那幻象便即时碎散。随后他就到了这里,四周环绕着恶水,将她再次夺走的茫茫恶水。
佛耶戈痛苦难耐,他快要忘掉伊苏尔德的模样了。每当他回想她的面庞,样貌都不尽相同。
有时她的眼距太大,有时又太小。或是腮颊太窄,要么太宽。有时,她的手上不见了裁缝女工常见的老茧;有时,她的双手又被剪刀握柄和顶针磨得粗糙变形。她有时身披着礼服,有时只是简朴的工装罩衣,还有的时候,一丝不挂。
她变化无常,又始终如初;她从来都不曾实在,却一直就在咫尺。佛耶戈已不再拥有的心脏,残存着一叶幽魂,因回想过去而再次撕裂……
他是怎么复活她的?
啊,记起来了……
可笑他的大军叩开福光岛的大门,踏足这片隐世岛屿之时,这里的人们竟全然没有防备,如此开悟尊贵的文明,却连常备军队都没有,以为凭借岛外的圣霭就可以安然世外。
那群愚鲁的大师们把生命之水死死攥在自己手中,不允许他人使用。哼,他们对伊苏尔德见死不救,死有余辜。
那个大主教还信誓旦旦“烁光塔底的古物威力极大,库房里的其他法器无法相提并论,生命之水的力量正是源于此物。”若是他们乖乖配合,何至于丧生于此?
他还记得,还记得……
最后一个监卫倒在了王者之刃“穆清”刃下,他将伊苏尔德揽在怀里,缓缓穿过鎏金大门,走入万载井的密室。
生命之水一下子吸引了他的目光,池底的某种源头让池水散发出淡淡白光。不管那源头是什么,它很深,光芒也太亮,实在看不清楚。但这些都不重要。
是了,生命之水是存在的,也只有这种传说之物,才能挽救他爱妻的性命。
他深情款款地凝视着死去的妻子。她面如尘土,肉体也开始腐烂,但在他的眼中,仍然美丽动人。
“亲爱的,你可感到了阳光?是否觉得温暖又美好?回来吧,我们将永远一起生活在阳光下。”
他向池心走去,将妻子放入水中,荡起一片涟漪。他轻轻放开双手,脸上满是崇敬之情。她浮在水面,暗淡无光的长发向外散开,周身的池水晶莹荡漾。
水池深处忽有一道亮光闪烁,仿佛暴雨时骤然闪亮的云朵。王后的尸体开始迅速下沉,像是被猛力向下拉去。尸体越陷越深,但真正让佛耶戈屏住呼吸的,是尸身下沉之后已然漂浮在水面的朦胧身影。
那个虚无缥缈的身影一动不动,与王后的每一个细节均无二致。
他成功了!伊苏尔德回来了!
但是,伊苏尔德现在为什么不在他身边?后面发生了什么?佛耶戈头脑剧痛,仿佛被人插进了铁钎还一下下凿着,他抱紧了自己的头颅,发出痛苦的嘶吼。
哪里……哪里出问题了?一定有什么地方出岔子了。如果一定要找出原因……
佛耶戈又回忆起一个人来,那是一个小人得志的垂尸人,原为福光岛之民,却甘愿背叛自己的国家。呵,说起来,还多亏了他引路,自己的大军才能踏破福光岛外的圣霭。这样的奸佞为佛耶戈不耻,但他又不得不需要他来带路。
踏足福光岛时他在,寻找生命之水时他在,复活伊苏尔德时,他也在身后鬼鬼祟祟地做些什么……
是了!定是那个名叫厄洛克·葛瑞尔的锤石监监长在从中作梗,才让的他与王后无法重逢厮守。
佛耶戈蓦然抬起头,双眼燃烧着熊熊怒火,他不再尝试回忆那些让他痛苦的场景,而是用“穆清”抽击着脚下的地面,发出恨声长啸,每一下重击都引得整座岛屿震动。
最终,他颓然地坐回王座之上。
“佛耶戈……佛耶戈……”
瘫坐在王座之上的身躯骤然绷紧,耳畔传来阵阵呼唤。
他喃喃道:“伊苏尔德……是你吗?”
那个叫薇古丝的约德尔人终究不够可靠,竟连暗影岛上近在咫尺的伊苏尔德的灵魂都不曾发觉。但佛耶戈此时已无暇多想,他迫不及待地亲自出马,满心欢喜伴雾而去,要迎回自己的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