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自家船长和胡母祭司之间爆发的冲突便传遍了整个庄园,厄运的船员们面上没什么表示,但都暗地里用奇特的目光打量着俄洛伊。迎着情绪各样的眼神,俄洛伊坦然地离开了厄运山庄。
站在山庄外的山崖边,眼见伊默三人也跟着一同走了出来,俄洛伊无奈地摇摇头:
“她和普朗克……不共戴天。我没法治愈他在她心中造成的伤痛,但我本来以为她能够……释然一点。”
“她只将目光放在了复仇,或者‘决定比尔吉沃特的归属’这样的小孩子过家家上,但不管她想做什么,都比不上比尔吉沃特面临的威胁。”
“这不再只是厄运士兵与铁钩帮之间的战争,当亡灵大军到来之际,整个比尔吉沃特都将被席卷进浪潮中,所有平民,无一幸存!”
“莎拉其实还没想好,比尔吉沃特需要的是维和者……还是铁腕统治。她所谓的‘正义’,总是弥漫着火药和血腥的恶臭。但紧迫的现实会催促她成长……”
在蚀魂夜面前,娜伽卡波洛丝的祭司、这座城市的掌权者,乃至于底下的人们都应该团结起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对抗死者。
对于因厄运的意气用事而未能促进彼此的合作,俄洛伊表示遗憾和惋惜。
轰隆!
高空中忽然出现一声惊雷似的炸响,扼住了她后面的话。四人回头看去发觉从厄运山庄的大门处,厄运小姐举着双枪朝上轰鸣,她怒气冲冲地大步流星走上前,狠狠剜了她一眼。
“还在这里大放厥词!”
她本来想重重赏这个混账祭司一耳光,但铁塔般的俄洛伊身形实在有些高大,哪怕是身材高挑的自己在她面前,想扇她还是有些费力。
于是厄运将双枪插回枪套,一拳打在她的胸口上,希望能听到她的闷哼,看到她蜷起身子的情形。
俄洛伊巍然不动。
“好吧,事先说明,我只是在为自己手下的船员考虑,他们大多忠心耿耿地追随我不少时间,我可不想他们无谓地牺牲。”
厄运小姐忿忿道,“无论如何,普朗克是我的。这一次他别想再死而复生。”
俄洛伊并没有被冒犯之感,只是欣慰地笑了起来:“莎拉,你获得了成长。”
……
虽然下定决心参与到“破败之咒”的事件当中去,但伊默仍然不时陷入自我怀疑当中。
以自己等人的能力,真的有把握解决蚀魂夜吗?
在原宇宙的时间线中,可是有十余位强悍的英雄集结力量,还借由克制黑雾的圣石武器,才能与蚀魂夜的幕后黑手对抗。
而自己和亚索阿狸,加上俄洛伊和两名高级祭司,在面对铁钩帮这个地方帮派就很费劲了,堪称陷入了一场苦战,更不用说之后要自己和亚索阿狸三人单独行动,登上暗影岛,探索阿狸的身世秘密,甚至面对锤石、破败王者这样的幕后黑手。
真的能顺利吗?
伊默表示怀疑。
或许在登岛之前,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
而眼下“普朗克的进攻”这一事件,正好起到了缓冲作用。
作为交易条件的大船和物资还在筹备中,遭不住厄运小姐的盛情邀请,阿狸等人搬进了厄运山庄。俄洛伊则与几人分道扬镳,前往比尔吉沃特的各处神庙,号召娜伽卡波洛丝的祭司们。
在收到普朗克的宣战后,厄运小姐手下的厄运士兵也开始了备战,整座城市的资源和权势都被集结了起来,底下的居民们都在猜测着哪家势力又要倒霉,幸存的帮派头目则人人自危……山雨欲来之感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即将到来的战争与“焰浪之潮”不同,不是厄运小姐靠着计谋和提前布置下的火药陷阱可以轻易解决。他们要面对的不但有全副武装的铁钩帮,还有能将整座城市拖下水的来自暗影岛的不死者大军。
比尔吉沃特将迎来一场苦战。
当晚。
厄运小姐从卷帙浩繁的书卷中抬起头,按了按有些发胀的眉心。
在以前她只要管理一支船队,让手下的船员信服就好,上了台之后才发觉,当一个合格的领袖不是一件易事。统治比尔吉沃特可不是嘴上说说的,秩序、法律、公信力等,都需要她费尽心思重建……不但城里大小事务需要她过目,还有许多东西要从头学起。
更别说下午与俄洛伊的会面让她心烦意乱。
但想到成功邀请到伊默三人,她又微微一笑,心里舒坦不少。如果不是时间紧迫,她一定会和小狐狸共进晚餐,纵然现在客观条件不允许,这个念头仍然在她脑海中徘徊,挥之不去。
不妨去看看她们是否安顿下来?
打定主意的厄运小姐起身推开船长室的门,将繁重的事务抛在脑后,开门的瞬间,从走廊借道的晚风便带来一阵苍凉辽阔的箫吟,声声入耳。
如丝如雾,盘旋曲折,悠然地腾起,又悄然地落幕,丝丝缕缕的呜咽甚至唤起了厄运小姐的忧愁,在她心头缠绕。
自己手下都是些什么人,厄运再清楚不过了。都是些胸无点墨的粗人,哪有知晓音律的?厄运小姐不禁心生好奇,循着箫声传来的方向寻觅而去。
厄运山庄是由厄运小姐曾经的主舰“塞壬号”为主体,依据山崖走势修缮而成。厄运小姐一路向上,登上了最顶端的甲板平台。
她不是这里的第一个访客。那个剑客,已经在此多时了。他倚靠在硬木围栏上,凌乱的黑发从脸庞边缘向后抛洒,在脑后被一束细长的丝线,一根手纺的羊毛束成发辫,织布披风在山顶猎猎的夜风中飘扬。
在厄运小姐现身之前,亚索便察觉到了她的到来。
“如此哀伤的旋律。别因为我停下来啊。”
“我宁愿没有听众。”
亚索低下眉眼。
“啊,没错。孤僻的浪人,独剑走天涯,经典戏码,如果忽视你的同伴的话。”
“如果可以,请给我留些独处的空间。”
厄运小姐耸了耸肩。她对这三名外乡人都抱有强烈的好奇,他们强大,新奇,并且……不像比尔吉沃特人一样愚昧和不可控。
如果都能收归麾下就好了,不管是对抗一年一度的蚀魂夜,还是维护比尔吉沃特的秩序,都是不可多得的助力。
“俄洛伊和其他人对你的技艺评价很高。”
“……我们两个说的难道不是音乐吗?”
“我们还没互相了解呢。如果你和他们说的一样出色,我倒是用得上像你这样的人。
“有时,我需要说服敌人。你的剑……就是上好的谈判工具。”
闻弦歌而知雅意,亚索摇头道:“我已有职责在身,还需要对他人负责任。”
“阿狸吗?无论她给你多少好处,我答应我给出的条件会更加诱人。而且……”
厄运小姐冲着他眨眨眼,“似乎她是想要探索暗影岛,那可是个危险的去处。你不妨劝说下她,也在这里留下。”
亚索没有一丝波动的冷清眼眸让厄运知道自己是在白费时间。面前这男子内心坚定,做出了决定,便不会因为他人的三言两语而改变。
“好吧……”
厄运小姐再度耸耸肩。
“你让我想起一句话。‘小心失去名节的武者,因为他视自尊高于理智,救赎高于生命’。”
“这是艾欧尼亚谚语。”
“我知道。别跟我提名节,没有意义。”
“我的重点是救赎。我不在乎你过去做了什么,这份邀请长期有效。”
“享受独奏吧。”
厄运小姐转身离开了甲板,在连接甲板与船舱的楼梯上停驻了片刻,听得不久后身后再度响起如怨如慕的箫声,才微微一笑,走下楼梯。
亚索专注于手中的竹尺八中,想要让自己的心灵再度平静下来。
但他的脑海中厄运小姐的话挥之不去,有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如同深海中浮起的一连串气泡,在脑海中反反复复上演。
……
种子只是种子,但只要经过时间的孕育,其内部蕴藏的美就会为人所知。
若无人御之。刀剑何为?教会剑客如何杀人很简单,真正的挑战是不杀的教诲。
哥哥,永恩,送给他一枚枫树种子,这是道场里关于谦卑的至高训诫。他收下,收敛了浮躁与傲慢,学习忍耐和武德。
……
他是天赋绝伦的剑道奇才,作为唯一一个拜师在家乡剑术道场久负盛名的素马大师门下,学习御风剑术的弟子,同时也担任素马大师的贴身侍卫。
“你很有潜力!但是你一向放浪不羁,所以必须要予以约束。”
年老体衰的素马大师轻易挑飞了他手中的木剑,如是教育他。
……
“亚索……你要谨记我的教诲……”
他渴望贡献自己的剑术,于是擅离职守,插手到一场与诺克萨斯的战役中,回到村子时,却发现素马大师倒在血泊中。
“亚索,你做了什么?你怎么能把名誉……?!”
“你误会了……不是我干的!我……我只是离开了一会儿……”
“你还要用谎言辱没自己的名誉?!唯有你的剑才能……造成素马大师身上的伤口!”
素马大师伤口处的风之残留让亚索百口莫辩。他意识到,如果自己不尽快行动,真凶就会逍遥法外,所以他拔剑而战,挣脱了抓捕,当然他也知道,这个行为无异于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于是他成了战后艾欧尼亚土地上的逃犯,搜寻着任何可能让他找到凶手的线索。而与此同时,昔日的朋友们却成了追杀他的猎人,一次又一次地逼迫他在战斗与死亡之间做出选择。这始终都是他甘愿背负的代价,直到他遇到了最可怕的对手——他的哥哥,永恩。
二人遵照荣誉礼法,相互绕行。当他们的剑刃最终交锋时,永恩未能匹敌,随着一道钢铁的寒光,亚索手刃了自己的兄长。
他恳请哥哥的原谅,但永恩永远地沉默了。
之后,虽然长老死亡的真相已然大白,但亚索无法原谅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将自己放逐于天涯,听任疾风指引着剑刃的方向。
“永恩,无鞘之剑,何以为……”
“一步错,步步错。这就是对我的惩罚。”
“职责……这一次,我不会重蹈覆辙了。”
……
伊默在旅店整理自己的行李。
行李没多少,最重要的还是保证暗裔骨镰佐兰妮处于掌控之中。
当他第二次走下客房、穿过酒馆大厅的时候,忽然被人叫住了。
一位衣着精致的女性,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她面前的食物也几乎没有任何动过的痕迹。
“从你走进来之后,我就在注意你了。”她说,“你这家伙有种特别的感觉,但很难说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找的,没准就是这个感觉。”
伊默略感好奇:“你在找什么?”
“以平等互惠的方式帮我解决眼下的一个问题,如何?”她说,“但这里不太适合讨论这样敏感的事项。我建议我们移步一个更私密的地方。后面的走廊有个更隐蔽的坐席区域,那里见?”
伊默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将自己的观察控制在一个合适的程度,不会让这女子感到冒犯。这女子不论是衣着打扮,还是谈吐举止,都让伊默隐隐觉得不凡,似乎鹤立鸡群般。
伊默仔细地想了想:“在答应之前,我还得了解更多的情况。”
“你的好奇心是可以理解的,我并不觉得奇怪,但不幸的是,因为某些需要日后才能阐述的原因,我现在不能告知你细节。我们必须私下交流,而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是什么邪恶的意图。”
女子用诚恳的表情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