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索横跨一步,拦在了阿狸的面前:“你是什么来头?”
老牙片止住脚步,咧开那张满是裂痕的嘴,露出满嘴发黄的牙:“为自己找点活儿,先生。在这片港口,廉价的苦力比海里的鲱鱼还要多,要是今天还赚不到几个子儿,晚上我就得和老鼠抢鱼骨头吃了。”
“为什么找上我们?”
“卸货那样的苦力活只能拿最微薄的薪水,相比较之下,外来的老爷们出手总会阔绰很多。所以……”老牙片搓搓手,露出谦卑的笑,诚恳地望着亚索。
这个距离下,对于三人的打扮老牙片观察得更仔细了,也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犯了事身无分文来到比尔吉沃特的人老牙片见多了,但这三个人绝对不属于那一类。
亚索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果然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在这种混乱之地生存的人,不说有多少本事傍身,至少练出了几分看人的眼力。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却有人制住了他,阿狸的轻笑在他耳后响起:“让我来吧。”
阿狸站到老牙片面前,老牙片立刻耷拉下眉眼,视线看向自己那双头端被老鼠咬出了个大洞、露出脚趾头的皮靴子,生怕自己不小心失态,惹怒了几位贵人。
然而耳边响起了那女子的声音:“看着我的眼睛。”
这声音就像是有着魔力一般,老牙片立刻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望向面前的阿狸,随后就忽地呆住了,露出某种类似于心荡神迷的表情。
阿狸满意地拍拍手,眉眼弯弯:“搞定!现在,我问,你答。”
“从这里开始,为我们介绍一下比尔吉沃特大致的情况。”
“这里是码头港口,活计日日夜夜从不间断,航运、狩猎、屠宰等利润丰厚的行业都集中在这块区域,将死尸变为利润。只有最成功的船长才可能自己管一片码头,,现在最大的帮派是新任女王的厄运士兵,往后是寒鸦帮、斩屠帮……地盘分别是血港、白港……”
“码头港口的另一头是庞大的贫民窟,在港区上面的则是给那些有钱人生活的上城区。比尔吉沃特有一条不言自明的公理:爬的越高,越不担心被淹死……”
眼瞅着老牙片就像是失了神一样呆呆地站在原地,对于阿狸的问话知无不言,伊默嘴角抽了抽,低声问道:“亚索阁下,当时我也是像这样被魅惑住的吗?”
“……正是。”亚索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就像是被完全操控了一般,现在看着眼前这陌生人的反应,联想到自己那简直不堪回首的经历……伊默深吸一口气:“她当时应该没有像这样套我的话吧?”
“其实是有过尝试,但你不如这男子一般不堪,所以阿狸没有打探出什么消息,特别是关于你那些强大魔法的信息。”
伊默松了口气:“还算能接受……说实在的,我不是很能接受她这种行为,你知道吗?完全失去了自主性,就像是成了她的奴仆一般,只听令于她的命令,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所以我虽然决定受雇成为护卫,但对她也有所防备。我见过不少瓦斯塔亚战士,飞禽走兽,像什么都有,却没见过有她这种本领的。”
两人虽然压低了声音,但也没刻意防备,阿狸尖尖的狐狸耳朵动了动,随后不满地朝着二人看来:“喂喂,背后议论别人的坏话可不是绅士的作风。”
“我没什么想知道的了,你们要问他话吗?”
伊默咳了一声,凑过去问些自己关注的信息。通过故事去了解只不过是远远窥视到比尔吉沃特的冰山一角,直接从这里的居民口中问话才能感受到更加生动的细节,对于符文之地充满好奇的伊默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你现在对我们有什么建议吗?”
“夜里的码头不但能见到帮派的冲突,还有各种古怪的生灵冒出来,所以想要安安稳稳地度过晚上,最好趁早找个地方落脚。”
“这里最好的旅店在哪里?”
过去不知道多久,天色渐晚,老牙片忽然打了个哆嗦,清醒了过来。
他隐约记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一个不错的活计,但对于之后发生的事却模模糊糊的一点印象也不剩了。
“真是怪事……总不能白天撞邪了。”老牙片嘟囔一句,摸了摸自己的脑门。
“这是……”
直到这时,他才惊觉自己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摞发亮的硬币,虽然不是比尔吉沃特专有的金海妖、银海蛇或铜鲱鱼,但也是通用的诺克萨斯钱币,在世界不少地区都好使。
老牙片倒吸一口气,就这么一摞硬币够他衣食无忧在港区生活一个星期了。这笔天降的横财让他忍不住感叹起来:“胡子女士在下……”
周围来来往往行人的目光仿佛都盯在手中钱币上一样,虎视眈眈,老牙片不敢再停留,急匆匆地离开码头。
……
男爵旅店。
这是整个屠宰码头最好的酒馆,至少老牙片是这么说的。能被这些地头蛇记在心里,总是有几分长处的。
“我们这里有客房、有酒水,还有各种娱乐项目。水手们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咱们这儿都有。”
听到阿狸说的“要三间客房”,老板的笑容更浓郁了几分。虽然酒馆主要做的是酒水生意,但住店服务更合老板的胃口。
只要住店者两天不回来就默认死在了外头,房间里的遗留自然就归酒馆老板所有。虽然大多数时候住店的水手只会留下点一文不值的破烂,但总有那么几次,酒馆老板会从遗物中得到些“惊喜”。
阿狸直接回房去了,初来乍到比尔吉沃特,远离了艾欧尼亚,她这样与精神领域有着深切共鸣的瓦斯塔亚还需要时间来适应,亚索也同样拎着几壶朗姆酒上楼走向自己的房间,只剩下伊默留在一楼的酒馆大厅,感受着这里独特的文化环境。
比尔吉沃特港区的氛围就和西方的中世纪时期差不多,到了晚上,酒馆才渐渐热闹起来。返航的水手们,干了一天活的码头工人们,饮酒,作乐,狂欢,斗殴。哪天晚上酒馆里不打起来才不叫比尔吉沃特呢。
“不喝点什么吗,先生?不如找个座位,免费来一杯海盐苏打水尝尝味道吧?”
伊默一直待在吧台旁,引来了吧台里的调酒师的注意。
吧台里靠墙的柜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瓶子。每个瓶子上都带着一张相同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只举着蟹钳的炮蟹,身子两边还各有一只生蚝。
注意到伊默好奇的目光,调酒师颇有些自豪地拍了拍那些瓶子:“都是好货。水手里少有识货的,但真正有品位的都对这些赞不绝口。”
“具体都是些什么?”
伊默饶有兴致,来了比尔吉沃特当然得尝试下这里的酒水了,不管是船员还是海盗,酒水都是最不可或缺的玩意儿。
“啊,我就等着你问这个呢。我们的饮料成分就来自多种多样的天然海洋生物、蛤蜊、牡蛎、炮蟹、龙虾,还有鳗鱼!我们会加入一些能够增添风味的成分,再混一些汤力水。”
“基本说来,这是一种有着海鱼风味的饮料。”
“嗯……”不待伊默回应,吧台里的男子就一连起了几个瓶子,顿时,里面浓郁的气息散发出来。伊默的面色立刻古怪起来。
“闻起来挺重的,不过我向您保证。我们已经把味道调得柔和了许多,不会很熏人的。”
调酒师拿起一个已经打开的瓶子,往一个盘子里倒了一些饮料。饮料散发着浓重的鱼腥气味,也没有能与之均衡的其它味道。
伊默瞅了瞅盘子里那团混合着固体的饮料,很难把这坨浑浊的玩意儿和记忆里的酒水联系起来,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那无处安放的旺盛好奇心。
然而面对着调酒师热情的举动,伊默只得屏住气,捏着鼻子灌进肚中。
随着饮料顺着喉咙滑入,这股味道不仅余韵不绝,甚至还越变越浓。
难闻这个词都不够形容这盘饮料了,就像是腐烂的内脏混合着血水浸泡在海水里之后被闷在了某个暗无天日的洞里埋了好几年。
伊默头一次如此后悔想要体验符文之地的某种事物,硬生生将那声干呕锁在了嗓子里。
调酒师颇有些期待地问道:“怎么样?”
“……就交给市场来评价吧。”
伊默干笑一声,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