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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言喻的狂风以星光人影为中心,向周围席卷开来,受到直接影响的便是特里尔。
刹那间,这座城市位于不同地方不同位置的每一扇门,在这一刻都自行打开了。
“!”
南大陆上,刚刚把门在高地打开的“秘之圣者”布提斯陡然感觉到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
他的灵性知觉忽然震动,让他的后背和手臂上炸开一片鸡皮疙瘩。
奥黛丽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她轻巧地从灵界之门中跳出,刚在地上站稳,还没来得及和布提斯道谢,就看见对方迫不及待地关上了门,直接从她的面前消失。
她有些困惑,有些沉默。
但最终,奥黛丽没有在这位圣者的身上浪费什么时间,她根据自己记忆中的方向踩踏着淹没到脚腕的积水朝着城中的庇护所拔足狂奔,所幸她穿的是长裤和皮靴,这些雨水影响不了太多。
已经在特里尔调配好的魔药就在自己的衬衣口袋中,随时可以服下。
返修过后的首都虽然远远比不上北大陆繁华,但也在非凡力量的帮助下做到了基本的交通便利。沿着主干道跑了一会儿之后,她路过了坍塌的医院,看着自己工作了几个月的地方成为了被雨水淹没的泥土废墟,想起转眼之间就已经生离死别的同事们和病人,奥黛丽用力咬牙,逼着自己继续前进。
很快,她看到了庇护所,这栋四方四正的建筑似乎并没有遭遇袭击的痕迹。
但就在她快要靠近的时候,那扇据说能够隔绝序列一之下灵性探测的大门,突然自己打开了!
哐当!
房门被打开的瞬间,贝克兰德中,早就因休的不正常而惴惴不安的佛尔思直接被巨响吓了一跳。
她的房间的门窗、休的房间的门窗,乃至公寓的大门全部一起自动打开,撞在了墙壁上发出巨响,仿佛后面有个人用力地推开了它们似的!
夜晚的冷风猛地灌了进来,佛尔思的书桌就在窗前,寒风把她的稿纸吹了一地。
“发生什么事了?”
佛尔思下意识地从桌前站了起来,她首先想到的还是朋友的安危,连散落的稿纸和钢笔都顾不上了。但当她小跑着穿过客厅的时候,却发现休也刚好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正在收拾地上震碎的玻璃。
看到自己的同伴,佛尔思有些发怵。
可转念一想,即便休改变了一些,却也从来没有伤害自己。
对友人的担忧,和不想被发现心中想法的警惕一齐涌上心头,佛尔思用了个小吹风术,将地上的玻璃碎片吹到了一边的纸袋里,一边带着九分的真实疑惑询问朋友:
“这是怎么回事?突然之间起了好大的风!”
“休,你没受伤吧?”
而且,我的灵性居然还有一些共鸣的样子……
由于“满月呓语”的存在,再加上很多隐秘知识多里安自己也不知道,佛尔思只觉得今晚的狂风很奇怪,不像是雷霆教会的风格,并没有往亚伯拉罕家族和“学徒”途径的方向想过。
“我也不清楚。”休皱着眉,给装着碎玻璃的纸袋上又套了一层纸袋,并且在上面写下“注意玻璃碎片”这几个字,语气中也充满了困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哐当!哐当!哐当!
特里尔、贝克兰德、圣密隆等城市内,成神仪式带来的变动还在持续。
而与此同时,无数教堂和隐秘组织注意到,自己的封印室内,一层层封印开始自行瓦解,神秘学意义上的“门”也开始朝着真神敞开!
河与海教堂。
伦纳德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正在查看科恩黎和弗莱今天刚刚递交上来的任务报告,他们刚刚解决了廷根内发生的一起小恶灵作祟事件,用掉了几瓶精油,没有任何人员伤亡。
随着国内经济下滑,还有之前的战争的原故,很多来不及收敛的尸体逐渐受到活跃的非凡因素的影响,滋生出一些活尸和恶灵,伦纳德也有些头疼。
但他这个最强的序列5不能亲自带队,必须待在雷霆教会的教堂里长达数月,只能委屈廷根的人们继续和这些非凡事件相伴一阵子。他的“被软禁”导致圣赛琳娜教堂的众人颇为不满,下午来“探监”的弗莱都忍不住打暗号,问伦纳德是不是在雷霆教会里受到了什么迫害,需不需要往上打报告。
“嗯?”脑海中的老头突然发出一个声音。
伦纳德瞬间进入“对阿蒙警惕状态”,但阿蒙没有出现,下一刻,他的办公室中,镶嵌在墙上、不能左右推开,只能上下拉动的新式玻璃窗户忽然炸开,玻璃碎片迸溅得到处都是。
伦纳德一惊,所幸他离那扇窗户较远,飞得最远的玻璃窗也碰不到他的办公桌。
他立刻站起来,走过去,发现那些玻璃确实一块不剩地全都碎掉了,碎片映出自己的脸。
这些玻璃相当坚硬,据说能防子弹——河与海教堂也对长期无理由软禁一位主教级人物感到过意不去,给伦纳德的办公室里用的硬件和软件设施都是新的。
伦纳德捡起一块碎玻璃,神情凝重地看向窗外。
窗外不断传来“砰砰砰”的声音,昏黄的灯光下,一扇扇门窗自动打开,让室内的人不得不伸出手来关门,不仅如此,他还听到门外的走廊中传来了脚步声,有人喊着“封印松动了!”奔跑。
“这是怎么回事?”伦纳德惊疑不定。
眼前的事情显然和非凡有关,但又没有半点阿蒙的影子。
“老头,老头!”
“嘘。”帕列斯压低声音,前所未有地严肃道,“做好准备。”
“我们的危险就要来了。”
“……我们不是一直都很危险吗?”伦纳德咬着牙说,“到目前为止的每一次袭击,只要我们稍微疏忽,就会被阿蒙寄生……不过,你是说现在的异象或许会让阿蒙对我们的动手力度加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的情况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
帕列斯沉默了片刻,最后说道:“算了,就让你明白些。”
“这是‘学徒’途径的真神诞生了!而且不是阿蒙!”
如果是阿蒙的话,阿蒙就会同时完成自己的成神仪式,成为双途径真神——但目前为止,只有“开门”的异象,没有“错误”的显现!
居然有人能在阿蒙之前,在诡秘三途径上先成为神灵!
回想起伯特利·亚伯拉罕的状态,帕列斯不得不产生怀疑,祂有些口干舌燥,罕见地感觉到情绪波动变得强烈:“不知道这位‘门’是不是我熟悉的那个,但,祂们二人接下来必然发生斗争……”
也就是说,阿蒙从“需要帕列斯的序列一”变成了“迫切需要帕列斯的序列一”!
伦纳德的神情骤然变得严肃,攥紧了手中的报告。
……
“克莱恩·莫雷蒂”从历史迷雾中走出,来到了知识之妖的面前。
经过一段时间的钻研,伯特利已经明白了“奇迹师”的非凡能力,甚至能熟练运用。毕竟祂见过那么多占卜家,还杀死过老查拉图,吃过猪也见过猪跑。
伯特利看着知识之妖,皱起了眉:
“你做了什么?”
只不过,祂现在仍然没有弄明白让祂们二人灵魂交换的魔法到底是什么。
纵观二十二条途径,似乎都没有这样的非凡能力。
在祂眼中,样貌颇有古精灵风格的知识之妖笑了笑,简单地给祂做了个解释。
“在西大陆,有一种专门用来夺取他人身体的秘术。”
“丧失身体的恶灵和精神烙印会用这种方式夺取活人的身体复活,高位者会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的意志占据没有灵魂的尸体或是命格特殊的未出生的胎儿,给自己增加‘化身’。”
“这便是我们的秘术——夺舍。”
“和附身不同,这种秘术会吞噬受术者的灵魂,或者杀死对方,但却能完全占据对方的肉体,精神烙印和非凡特性……不过,西大陆那边并没有非凡特性,所以,在你们这里,这个秘术被限定到了只有在同途径和相邻途径之间才能使用了。”
“对了,你的灵体上依然存在堕落母神的污染,只在这片空间内受到限制。在克莱恩回来之前,我不会放你离开,等你们换回来之后,我会杀死你,重塑你的灵体。”
伯特利皱眉听完了这些解释,平淡地问道:
“那我为什么还活着?”
知识之妖看着祂,用一种丝毫不在意的语气说道:
“因为他希望你活着。”
“……呵。”
伯特利垂眸,硬生生用克莱恩的脸展现出了一股淡然疏离的气质。祂不置可否,轻声说道:
“真是天真。”
……
奥秘大教堂。
半空中,一层层坍缩凝聚,寻求质变的光球们似乎组成了一道由层层叠叠的门构建的身影,这身影以夜色和星光为袍,形体一直在扭曲变化,映照出了不同的星球不同的地域。
终于,祂的身影彻底凝固,变成了一个人类男性。
祂的面容立体深邃,深黑色的长发间隙有若隐若现的星辉闪烁,透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身着
“先祖……”亚伯拉罕们看直了眼睛。
亚伯拉罕家族早就遗失了先祖的画像,也在一次又一次的被袭击和逃亡分散中遗失了和先祖有关的记载。但尽管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多少传说和逸闻,此刻他们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血管中的血液的流动仿佛都变快,他们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个披着星辰的人影夺走,忍不住想要亲近对方,去感受灵性和血脉的共鸣,这一切都向他们证明——那位伟大的存在正是先祖!
传说中的天使之王,神秘莫测的“门”先生,伯特利·亚伯拉罕!
“伟大的万门之门……”
维尔杜的眼镜被风吹得从鼻梁上掉了下去,摇摇晃晃地挂在胸前,但他根本不想伸手去抓。
奇迹!神迹!
亚伯拉罕家族有救了!
几位亚伯拉罕的心跳如擂鼓,眼中映着对方的光芒,期待地看着这位存存在,却都不敢先开口。
下一秒,“门先生”抬起了头,深蓝色的双眸中有星光闪烁。
祂所在之处,一抹光芒瞬间爆发,照亮了整个世界。
……
“这就是‘门’先生的力量……”
当理解了“门”途径本身的力量之后,灵界漫游反而成了最不会让人惊艳的技能。
克莱恩看着自己的手背,他现在清楚地感觉到,天上的星辰和世间所有的“门”和封印都受到自己的控制,只要自己愿意,随时可以解开任意教堂中,真神级别以下的封印!
同样的,祂也可以在一念之间,给所有的事物施加真神级别的封印。
不仅是所有真正的“门”和象征中的“门”,就连“门后的事物”克莱恩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拥有仅次于光速的移动速度,拥有记录同序列甚至更高序列的能力,拥有在二十二条途径中都排得上号的封印的能力——这样的力量太过强大,在这一刻,克莱恩从未有过地深刻地理解了何为“万门之门”和“所有神秘世界的钥匙”!
“不!这不是我的力量,这是伯特利·亚伯拉罕的力量,这只是仪式魔法‘夺舍’带来的短暂效果,我自身并没有容纳过这条途径的序列一和唯一性,绝对不能在回归之前混淆自我的认知……”
在离开召唤大门之前,克莱恩就已经注意到了等待在外面的几位亚伯拉罕,而其中一人的样貌正符合佛尔思提起过的“老师”的形象。
他们用期待和敬畏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但自己并不是他们的先祖。
——重逢这件事情,还是让本人去做比较好。
克莱恩猛地从力量中惊醒。即便他的内心和脑海中不断有一个声音诱惑着他接受这个身份,完全取代“伯特利·亚伯拉罕”,他依然置若罔闻。
作为“无面人”,作为“秘偶大师”,他深知角色只是身份,而身份只是扮演!
克莱恩用力握拳,将那些被成神仪式的灵性影响的,所有不该被打开的封印重新封死。
他看到亚伯拉罕们的眼神,心中低声叹息,然后没有任何迟疑地开门离开,直奔南大陆。
……
看着伯特利·亚伯拉罕一个眼神都不给他们而直接离去,几位亚伯拉罕面面相觑。
维尔杜重新戴上眼镜,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其他人:“……先祖就这么离去了吗?”
一阵沉默。
过了几秒,一声咳嗽传来。多里安在最开始的激动之后,已经重新冷静下来,闻言,他按了按胸口,感受着自己逐渐平静的心跳,有些无奈地说道:
“先祖是天使之王,距离神灵只有一步的伟大存在。”
“在祂的眼里,应该只有半神,哪怕天使,才能算得上是祂的血脉后裔吧,我们……”
他没有把话说完,只是用悲伤的眼神从其他人身上扫过,几位亚伯拉罕就全部陷入了沉默。
是啊,亚伯拉罕家族只剩下这几个序列7,不仅半神都没有了,还被自己培养出的学生们的背叛打入低谷——这样的家族,怎么配得上一位天使之王级别的先祖呢?
恐怕不说是天使之王,甚至不用说是一位天使,就算是一位半神,时隔千百年后发现自己的后裔只剩下几个垂老矣矣的低序列,也会觉得丢人吧。
“看来召唤先祖,让亚伯拉罕家族重新崛起的方法行不通啊。”多里安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刚才坚定这个观念的维尔杜忍不住推了推眼镜,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见到先祖这么干脆利落地离开,多里安也心有戚戚,但他还是注视着其他血亲,微笑着给他们打气:
“各位也不用太过在意……先祖归来,我们的血脉诅咒已经解决,接下来,我们可以让我们的孩子正常地服食特性,正常地晋升,不用再因血脉的诅咒而不愿意成家,延续家族……”
听到这句话,其他几人的神情略松动。
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如果先祖不要他们,那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不过现在的亚伯拉罕家族早就没有先祖的余辉,虽然算是苟延残喘,但仍然有半神级别的封印物以及到达半神的完整魔药配方。没有了“满月呓语”之后,他们的后代终于能够成为正常的非凡者。
所有人的心中忽然升起一个明悟:
亚伯拉罕家族的历史将在这一刻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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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黛丽推门进去,然后又用力地把门关上。
沿着台阶走了几步之后,她看到了警惕地站在台阶边上的医生,医生的手里拿着枪,正在和另一个中年男子巡逻。
灵性力量一扫,奥黛丽发现这里足有一百多人,她不由地松了口气。
她抬腿走上台阶,却不想上方的两人发现了她之后,顿时如临大敌地用枪口对准了她,并且不断地用都坦语喊着“撤退”,“躲藏”之类的词语。
“是我……”
话刚出口,奥黛丽忽然一怔,想起来莱蒂·奥尔已死。
而现在,她这幅北大陆贵族的脸、以及这身虽然简单但面料和刺绣都价格不菲的衣服,根本不适合出现在南大陆——不是敌人,就是仇人。
奥黛丽的脸上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她举起双手,缓缓地退后。
砰!
厚重的大门在距离她鼻尖不到半米的地方被用力关上,门后的枪口和哭声都被隔绝在外。
奥黛丽停顿了几秒,随后迟缓地迈开脚步,拖着因心情而变得沉重的身躯朝着其他地方跑去。
一路上,她在废墟中、在建筑物倒塌的夹角中,在民居的地窖里总能找到一些人,但她不得不给自己施加一个“南大陆人样貌”的虚假心理暗示,不然她会让那些孩子和伤者发疯般的暴怒和喊叫,要么就是哭泣和求饶——几乎没有人会和奥黛丽·霍尔小姐好好说话。
又一次打开民房的地下室,看到了已经被淹死的一家三口之后,奥黛丽双腿发软,好不容易走到了室外就颓然地坐在了台阶上,任凭暴雨将自己淋得湿透。
她回头,注视着三具漂浮在水面上的尸体,随后闭上了眼睛,伸出颤抖的双手,从自己的衣袋中取出了魔药。
已经够了。
她想,眼泪从眼角划下。
已经足够了。
那小瓶中装着的魔药浮着数不清的光之碎片,就如同集体潜意识大海的具现。
奥黛丽没有犹豫,拧开瓶盖,仰头喝掉了里面的液体。
与以往还能体验魔药经过喉咙滑入胃袋不同,奥黛丽一下就出现了异常。
——悲伤。
她想要哭泣,想要嚎啕大哭,她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每一个正在哭泣的人,她感应不到身体了,整个人似乎浓缩成了一团想法,融入了周围虚幻的大海。
这是她
——痛苦。
这一次,负面的情绪几乎快要满溢出来。那里面有恐惧,有疯狂,有各种各样可怕的精神污染,而奥黛丽一时难以抗衡,意识淡化,“身影”摇晃,行将消融。
不过,附近的“海域“并不宁静,有出现一定程度的起伏,将强烈的悲伤和痛苦渲染向了四周。
受到这样的影响,自我认知快要被集体潜意识大海同化的奥黛丽也出现共鸣,产生了难以遏制的悲痛。
——不甘。
悲痛从一个念头传到了另一个念头,很快就占据满了奥黛丽“异变”成的那团“思绪”,刺入了她的精神体,刺入了她的灵魂。
奥黛丽终于清醒了一些,娴熟地安抚起自己,不断地给予暗示,祛除污染,直至恢复理智。
——明明只差一点,就能够触碰到幸福的生活了。
——如果施暴者高高在上,那到底要如何才能改变着一切?要如何才能让人们得到幸福?
她只是一个念头,就有透明虚幻的多个自己分出,遨游于集体潜意识海洋内,抵达了代表不同人的心灵岛屿并攀登了上去。
在这些“地方”,她直观地看见了不同人的悲伤来自哪里:
来自从天而降的雷霆和暴雨,来自房屋坍塌的瞬间,来自被绑走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的家人和亲人,来自被被殖民者杀死的孩子和父母,来自血肉于眼前的飞溅,来自心爱之人突然的倒下,来自毫无道理的战争和死亡,来自突如其来的神罚和毁灭……
一滴泪水从奥黛丽的眼角划下。
作为亲历者,她被这些悲伤和痛苦感染。
她现在只想做一件事情。
那就是——
给予毁灭幸福和美好的人噩梦,给予追求幸福和美好的人祝福,以及帮助。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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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