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她的一瞬,陆淮脚下的步子不由加快了些许,秦微兰还没站起来,陆淮就已经走到了她身边,直接在她身前席地而坐。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下?”陆淮抬头看着她,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却格外缱绻温柔。
景元小心翼翼地落了门闩,贴着墙根回了屋。
秦微兰将桌上的纸鸢递给他:“给你的。”
她做了一下午,做出来两只纸鸢,不太好的那只现在正静静躺在她房里,比较好的这只就在这儿了。
陆淮眼眸微垂,目光落在纸鸢上:“给我的?”
秦微兰“嗯”了一声,又把纸鸢往前递了递。
陆淮目光复杂地看着那只纸鸢,却迟迟没有抬手去接。
纸鸢的做工有些粗糙,远不如外头卖的精美,宣纸上的颜色鲜艳极了,虽然几朵牡丹花画得活灵活现,颇具神韵,但是这样浓烈的色彩,不是陆淮喜欢的。
“不喜欢吗?”见他不接,秦微兰不由有些失望。
毕竟这是自己亲手所做的东西,虽然不够精美,但好歹也是凝聚了一番她的精力和心意的。
不过人家不喜欢,她也不能强逼着人家收下。
秦微兰正欲将纸鸢收回去,一只大手却搭在了纸鸢的另一头,轻轻一捏,便止住了她的动作。
“不,我很喜欢。”陆淮一边说着,一边将纸鸢接了过去。
他将纸鸢贴在怀里,动作极为小心,仿佛抱着的是什么脆弱的稀世珍宝一般。
怀中纸鸢渐渐沾染上他的温度。
而纸鸢上似乎也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透过衣裳,沾染到了陆淮身上,又一路浸到他心里去。
贫瘠的荒地终于迎来一场久违的大雨,转瞬便焕发出蓬勃生机。
陆淮不禁低笑出声。
看着他这模样,秦微兰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儿。
其实仔细想想,陆淮也是个可怜人。
听闻他自小父母双亡,身边只余一个常年卧病在床的哥哥,虽然还有个陆大伯娘在旁照顾,但是看如今陆淮对陆大伯娘的态度,便知陆淮对她是极为不喜的,想来这几年,陆大伯娘也没有把他照顾好。
兄弟二人一个常年卧病,一个专心苦读,想必也说不上几句话。
这几年,陆淮肯定也很孤独。
鬼使神差地,秦微兰朝着面前的男子伸出手,在他头上轻轻摸了两下,眼中带上了几分怜惜。
没料到秦微兰竟然做出这般动作,陆淮顿时身体紧绷。
他抬头对上寡嫂的目光,将她眼中的怜惜尽收眼底。
陆淮的身体逐渐放松,最后将头抵在了寡嫂腿上,闷声道:“嫂嫂会一直对我这么好,时时都想着我吗?”
就如今天这样。
哪怕做个纸鸢,也不忘给他做一个,送给他。
“当然。”
秦微兰的声音轻轻响起。
陆淮深吸了口气,寡嫂身上的馨香顿时盈满鼻腔:“那我就很满足了……”
他在秦微兰腿上轻轻蹭了两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秦微兰脸色有些不自然:“淮哥儿,快起来了。”
“再靠一会儿,”陆淮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倦意,“就一会儿,嫂嫂。”
秦微兰叹了口气,不由开口问他:“是书院里有什么难事吗?”
这还是她第一次开口询问他的事。
陆淮闭上眼:“……不是什么大事。”
秦微兰点点头,不再多问。
陆淮又靠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坐直了身子:“明日开始我就要去书院了,嫂嫂要是在家闲着无聊,便找些打发时间的事情做,不要总是刺绣,家里不缺那点银子。”
秦微兰点点头:“你放心吧,马上就要重阳了,要准备不少东西呢。”
重阳之前,她是没有刺绣的时间了。
闻言,陆淮这才点点头。
他站起身:“时辰不早了,嫂嫂休息吧。”
秦微兰也站起身,二人一道迈开步子,各回各屋。
听着隔壁响起一道极轻的落锁声,陆淮又看向手中的纸鸢。
纸鸢上头那些浓烈的颜色,此时看来真是可爱至极。
过了半晌,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抬手将挂在墙上的字画取了下来,又小心翼翼地换上纸鸢,陆淮转身宽衣睡下,只余青衣贴身。
——
次日一早,陆淮如之前一样,早早地起身离开。
他不在,秦微兰早起简单地挽了个头发便出了门。
“夫人,您起啦。”阿春道,“刚刚陆扬公子来了,送了几只野鸡野兔给您呢!”
秦微兰有些意外:“陆扬送来的?”
阿春点点头:“是呀!”
秦微兰下意识地往外看去:“他走了吗?”
阿春又点点头:“陆扬公子把东西放下就走了。”
“给人家银子了吗?”
“陆扬公子说,这些都是顺手的事情,不值钱,”阿春道,“奴婢给过,陆扬公子说什么也不肯要呢!”
秦微兰看向那几只已经被处理干净,甚至都能直接下锅的野鸡野兔,心里有些无奈。
她并不习惯旁人对她好,但凡旁人对她表现出一丝善意,她第一时间想的便是该怎么还回去。
可眼下这份善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还。
她一时有些苦恼。
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倒是肚子咕咕作响,一抬眼,阿夏已经把早饭端出来了。
秦微兰不得不暂时将这事儿抛在脑后,先照顾好自己的肚子。
她本想找陆淮商量一下该怎么办,却没想到一连几日,陆淮也忙得很,回来的时间一天更比一天晚,甚至有几次秦微兰都要睡了,陆淮还没回来。
毕竟也是一起生活这么久的人了,说半点不挂念是不可能的,可二人时间错着,秦微兰始终没有开口的机会。
陆扬还是会时不时地送野味过来,野鸡野兔都是寻常,有一次,他竟送来了鹿肉。
这份人情在秦微兰心里越压越重,甚至生出了亲自去找他一趟的念头。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行动,这日陆扬突然过来了。
自上次一别,他打的猎物秦微兰见过不少,这还是头一次见着他的人,一时间意外极了:“扬哥儿,你怎么有空过来?”
陆扬看着那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姑娘,故作老成地唤自己“扬哥儿”,一时间有些忍俊不禁:“刚从镇上回来,听说了点事情,想着跟淮哥儿有关系,就想来跟你说一声。”
陆淮脾气太臭,对谁都爱答不理的,不如直接来找秦微兰。
“什么事?”秦微兰有些疑惑。
阿夏适时端了茶水上来,陆扬一饮而尽,又抹了一把嘴角,才开口道:“镇上锦绣楼的少东家死了,府衙的人说是百川书院的人动的手。”
“最近还有好几个考过秋闱的举人找上来,说百川书院的那位窦山长实际上是个人面兽心的禽兽……具体出了什么事儿,不方便说给你听,总之你跟淮哥儿说一声,叫他当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