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几日,到了陆家大办庆功宴的日子。
这日,陆淮总算舍得穿上了秦微兰给他做的衣裳。
其实那衣裳几日前就已经交到陆淮手里了,但是陆淮试穿过后,便收了起来,平时还是穿他的旧衣服,只在这一日才穿上。
一身青色的长袍,绣着颜色稍深的暗纹,显得人格外温润雅致,陆淮身上终年不化的寒冰,总算是被这一身衣裳和其中的心意融化些许。
陆淮站在院子里,见着今日打扮与往日格外不同的寡嫂,不由眼睛一亮。
秦微兰穿的是那日在绣云楼买的衣裳,月白色的长裙,刺绣灵动飘逸,外披一件同色的披风,一头长发挽成了个单螺髻,然而发间一片乌黑,没有半点点缀。
寡嫂皮肤雪白,身段婀娜,这一身月白色的衣裙穿在她身上极为灵动,宛如月宫仙子,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风归去一般。
待秦微兰走到近前,陆淮伸手拉住她,道了一句“别动”,便抬手在她发间插入一物。
秦微兰下意识地要把东西拿出来,陆淮却先她一步按住了她的手:“一支簪子而已,不值什么钱,只望能给嫂嫂添彩一二,还请嫂嫂莫辞。”
秦微兰抿了抿唇,还是执意将簪子取了下来:“淮哥儿,簪子不能随便送人。”
簪子,是定情之物。
掌心中躺着一只造型别致的银簪,几朵凌霄花在枝头绽放,栩栩如生。
秦微兰叹了口气。
“嫂嫂不喜欢?”
秦微兰摇了摇头,将簪子递还给他:“这簪子,是要送给心仪之人的,不该给我,你拿着吧。”
陆淮低着头,目光不知是落在簪子上,还是落在寡嫂纤白的手上:“嫂嫂就是我心仪之人,我没给错。”
“……淮哥儿,”秦微兰皱着眉,声音里难得带着些警告,“我是你嫂嫂。”
陆淮始终没有伸手去接:“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怎么还——”
“心之所向,哪里是我能控制得了的。”陆淮苦笑一声,“嫂嫂就收着吧,就当——”
他的话没说完,秦微兰就不管不顾地把簪子塞给了他。
他不接,秦微兰也不管那么多,任由簪子落在他脚边,沾了尘土。
秦微兰视而不见,转身出了院门。
陆淮垂着眸子,看着落在自己脚边的那支簪子,眸光微微一暗。
过了一会儿,他弯身拾起簪子,将上头的尘土仔细擦拭干净,收进袖中。
庆功宴在老宅办,离得不远,一会儿就到了。
陆淮和秦微兰到的时候,老宅已经布置好了。
两挂鞭炮在外头挂着,陆淮一到,便有人点了鞭炮,噼里啪啦很是热闹。
院子里挂着红绸,能容八人同坐的圆桌几乎占满了院子,陆家人基本上已经到齐了,男女老少齐聚一堂。陆淮刚一露面便被围住了。
知道陆家人对自己没什么好印象,站在他们面前,秦微兰也觉得不自在,便悄悄找了个角落坐下。
远远地看着陆淮被一群人围住,周围众人叽叽喳喳地闹腾,唯他依然是一身的淡漠,不管旁人如何奉承,他的脸色都是淡淡的,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似乎他还在那站着,只是因为周围人太多,他走不开而已。
“哎哟,好啦好啦,淮哥儿一向是不喜欢这样的场面,”陆大伯娘突然笑着冒出来,“也该吃饭了,咱们就都落座吧!”
她突然出来,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
“哟,是呀!真要说起来,您才是最了解淮哥儿的人啦!听说这几年,多亏了您照顾呀!”
“哎呀,都是一家人,说这外道话干什么!”陆大伯娘笑得见牙不见眼,“走走走,淮哥儿,跟我一起坐!”
说这,陆大伯娘就伸手要拉陆淮。
然而陆淮早已不在原地站着了,陆大伯娘伸手拉了个空。
陆淮已经转身,朝着角落里坐着的女子走去。
只见那女子身穿一袭月白长裙,面容娇媚,哪怕此时眉头微蹙,也丝毫不影响她的美,实在惊艳。
“这位是……”
在场大多陆家人都是想一睹解元的风采,特意从外地赶回来的,来之前,他们连陆淮长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了,自然更不可能认识秦微兰。
“淮哥儿已经成亲了?”
“不过这两人在一块,还真是郎才女貌啊……”
听着众人的议论越来越不对劲,陆大伯娘不屑地“嘁”了一声:“什么成亲啊,那人是淮哥儿的嫂嫂,一进门就克死了淮哥儿的亲哥哥,灾星一个!”
她这话一落下,众人顿时变了脸色,落到秦微兰身上的目光也不如先前那般友善。
目光虽无形,却带着重量。
秦微兰低了低头。
陆淮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嫂嫂不必在意旁人说什么,总归有我会一直陪着你。”
秦微兰深吸了口气,同样也低声道:“我不在意。”
陆淮“嗯”了一声。
喧闹持续了一会儿,族长亲自来叫陆淮,身后跟着一堆起哄的人,陆淮却依然坐着不动。
“去吧,”秦微兰低声道,“我没事。”
毕竟都是族中的长辈,这面子哪能不给。
陆淮抿了抿唇;“有事叫我。”
“嗯。”
陆淮这才起身,跟族长一起走到中间落座。
陆家出了个解元,这可是天大的喜事,陆家众人与有荣焉,个个都敞开了喝,陆淮也被灌了不少,等到一顿饭吃完的时候,陆淮脸都红了。
看他连起身都晃晃悠悠的,秦微兰不禁有些担心:“没事吧?”
陆淮摇了摇头:“嫂嫂不必担心,我没事。”
秦微兰叹了口气。
他这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今晚是家宴,为了不那么显眼,不管是阿春阿夏还是景元景思都被留在了家里,这会儿只有他们二人在这儿。
周遭有不少汉子都如陆淮这般摇摇晃晃的,各家的女人们大大方方地扶住他们往外走,只有陆淮还在原地晃着。
他这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躺地上一样,秦微兰哪敢走开片刻。
无奈,她只好叹了口气,将陆淮的胳膊搭在了肩上:“走吧。”
“……嗯。”
陆淮控制着自己,没敢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寡嫂瘦弱的身板上,饶是如此,秦微兰也累出了一身的汗。
好容易才把他弄回去,交到景元景思手里,秦微兰累得不轻,交代了两句便回了自己的屋里。
她收拾了一番,刚上床,屋门突然被人叩响。
“谁?”
外头静了会儿,又响起敲门声。
秦微兰心里一紧,顿时也不敢应了。
虽然陆淮和景元景思都在,按理说,不会有胆子这么大的贼人。
但万一呢。
秦微兰从床上坐起来,面带戒备地看着那扇屋门。
敲门声又响了一会儿,见没人应,外头才响起一道醉意深重的声音:“嫂嫂开门,我是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