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宗阳一声令下,守在外头的掌柜连忙走了进来。
“去把前几日扬州那边送来的香粉拿来,让秦姑娘看看。”
掌柜连忙转身离开,还不忘把雅间的门关上。
叫来小二,掌柜将黄宗阳的话转述了一番,对李氏的态度又添了几分恭敬:“夫人,不如咱们到另一间雅间坐坐吧,这里头估计还得好一会儿呢,可别累着您!”
李氏只觉惶恐,连忙摆手道:“不了不了!我就站在这儿就好,怎么能再占个地方呢!”
她自从进来,就一直不自在。
这楼里处处都花团锦绣、金碧辉煌的,叫人把眼睛都看花了,她在这里头,穿着打扮连个下人也不如。
先前掌柜没把她看在眼里,她都没觉得什么不对,可现在掌柜对她恭敬,她反倒不习惯了,也就显得愈发拘谨起来。
“夫人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占个地方怕什么?以后啊,咱们说不定都是一家人了!”掌柜给她递去一记意味深长的目光。
听了这话,李氏顿时一愣:“您的意思是……”
掌柜神秘一笑,道:“这几天啊,来找我们少东家相看的人也不少,可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我们少东家给谁送过东西呢!依我看……没准能成!”
“真的?!”李氏更觉惊喜。
掌柜点点头,又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就请夫人到隔壁落脚暂歇吧!”
“可……”李氏还是忐忑。
这八字还没一撇,她怎么好意思占人家的便宜?
掌柜哭笑不得:“夫人哟,一个雅间而已,实在是算不得什么,您快请吧!”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李氏自然不好再推拒。
她点点头,局促地跟着掌柜进了隔壁的雅间。
——
很快,所谓来自扬州的香粉就被人拿了过来。
所谓天下香粉,莫如扬州,可见扬州香粉的地位。
眼下送过来的这两盒香粉,色泽雪白,细闻有股清新淡雅的玫瑰花香,沁人心脾。
黄宗阳伸手取了一盒,道:“扬州女子多爱以香粉敷面,既可显得皮肤莹白,又可带香气,实为一举两得,这家问香啊,更是扬州城中传承许久的老铺子了,他家香粉可是数一数二的!”
问香啊……
这家铺子,秦微兰可不陌生。
她微微一笑:“原来是这样啊,我都不知道呢。”
扬州第一,是一家名为南朝遗梦的铺子,传承百年,屹立不倒,这问香便是靠着从南朝遗梦挖来的师傅起的家,调制出来的香粉颇具南朝遗梦的文雅气韵,却又不尽相同。
只是细算起来,这到底是偷来的香方,故而扬州城中稍有气度的人家,便都对问香嗤之以鼻,不肯采买。
一年不到的时间,问香便在扬州销声匿迹了,听说只在城里剩了一个小小的铺面而已。
却没想到,这问香竟然把心思下到了外头。
还传承百年……
方子确实是传承百年没错,可这铺子嘛……
也亏得问香竟然敢打这样的旗号。
“这香粉啊,一直都是雅致富贵之人才用的,我看秦姑娘虽然生得好,但衣着简朴,想必是没用过这样的好东西的,”黄宗阳上下打量了秦微兰一番,“秦姑娘要是好奇,也不必强忍,快看看吧!”
这样稀罕的东西,哪里是秦微兰这种村儿里人见过的?
女子哪有不爱美的,想必她这会儿已经心痒难耐了吧!
黄宗阳抬了抬下巴,愈发觉得自己贴心。
“……好。”秦微兰笑着拿起香粉,轻轻嗅了嗅,“果然呢,这香粉细白,味道清雅,真是好东西。”
她夸得敷衍,一旁的阿春阿夏都听出来了,唯独黄宗阳却哈哈大笑道:“看来,秦姑娘还是识货的嘛!”
笑够了,黄宗阳满意地道:“既然秦姑娘识货,那这香粉啊,姑娘就拿回去慢慢用吧!”
“姑娘用着可得仔细一点,这样的好东西啊,下次再被姑娘拿在手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秦微兰微微一笑,将手里的香粉放到桌上:“这样宝贵的东西,黄公子还是自己收着吧。”
“嗯?”黄宗阳意外地看着她。
见她低敛着眉目,黄宗阳以为她是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不好意思拿,便摆摆手道:“这东西虽然难得,但于我而言也不算什么,我既然说要给姑娘,姑娘拿着就行了!”
这东西别说是在村里了,哪怕放到这镇上,也是人人争抢的好东西,秦微兰怎么可能不心动?
无非就是要面子罢了。
黄宗阳自认自己已经给足了台阶,可秦微兰依然没有伸手去拿。
前世她在琼花馆,虽身份低贱,但全凭这张脸和身段就为琼花楼挣了不少银子,因此,在保养和修饰这方面,琼花楼是为她砸了重金的,再名贵的东西她都用过。
眼下,一盒以偷来的香方制成的香粉,她还真不放在眼里。
“小女子出身农户,用不了这么名贵的东西,还是黄公子收着吧。”
见她真的不心动,黄宗阳倒是坐不住了:“姑娘可知道制成这香粉有多不容易?不仅要选取香料,还要调色,可是麻烦得很,所用的材料更是精细,一分一毫都不能错,这价钱自然也就更——”
“黄公子对香粉好像很了解?”
“那是自然!”黄宗阳往后一靠,“这香粉啊,制作工艺繁琐,多以米粉打底,其中啊,粟米为上,要磨得极细极细才行,到了这一步,颜色基本也就成了,可接下来的才是最麻烦的!”
“现在的香粉啊,多以花香为主,依我看,俗了点!世上这么多好香方,什么二苏旧局,雪中春信,怎么就不加进去?唉,闻过这么多,也就只有问香这一家,能在花香之外折腾出一些旁的东西了,真是难得哟……”
黄宗阳啧啧摇头,秦微兰的表情却越发诡异。
这人说的……都是什么?
她虽不是行家,但也知道米粉当以粱米为上才对,米成粉也不是纯靠磨的,而是要由水反复淘洗,再入水浸泡直至发出烂臭味,后将粉研磨成浆,再进行暴晒,后再次研墨才成。
而非黄宗阳所说的,硬磨。
秦微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这些事儿啊,秦姑娘不知道也是应该的,毕竟这世上人心大多浮躁,想必是不会细究其背后工序的。”黄宗阳很是感慨。
“是呀,还是黄公子有心。”
秦微兰抬眸看了他一眼,小声道了一句:“世人皆醉您独醒呢。”
她这句话刚说完,黄宗阳便又大笑起来:“知我者,秦姑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