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派来的人到了,连绵大雪停后的一个下午来的。
楚倾瑶当时还不知道,等君临妄将人领到她跟前,她才隐约明白了什么。
“臣兵部职方司左侍郎,左丘鸣。”
楚倾瑶见那人干脆利落地抱拳,悄悄看了一眼君临妄,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回了简单一礼。
“臣礼部祠使郎中,赵塍。”
楚倾瑶颔首刚要行礼,面前就伸来一只手连忙阻拦她,将她虚扶起身。
“楚小姐不必多礼。”
楚倾瑶直起身子,细细打量着赵塍的眉眼。
与那日所见的赵鐩,隐能窥见几分相似。
一旁的君临妄见她盯着赵塍看的出神,眼中染上几分不悦。
赵塍只觉得这楚小姐的目光也太直白了点,就差没把‘我见过你哥’写眼睛里了。
再抽空一扭头,赵塍吓得差点没当场跪下来。
妈呀!
来之前大哥也没跟他说,这弃王爷是个吃人的主啊!
楚小姐,我求你别再盯着我看了。
再看我小命要没了!
赵塍欲哭无泪地朝楚倾瑶眨眨眼,楚倾瑶看了一脸茫然地歪头。
忽然,一声轻咳引得所有人朝君临妄看去。
“在下听说,这二位找你。”
楚倾瑶收回视线,瞧了君临妄一眼。
“云公子怎么知道两位朝廷命官找的是我呢?”
君临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寻常人家的小姐若是见到朝廷命官,早就吓破胆跪下行礼了。楚小姐刚刚不卑不亢,在下就知道他们没找错人。”
楚倾瑶目光一颤,下意识错开眼神。
倒是这几日被他照顾的松懈了警惕,居然这么轻易露出了破绽。
不过君临妄也没再继续让她难堪,朝身后抬手,长仁便扛着一个不停挣动的麻袋走出来。
楚倾瑶探头去看,麻袋里头还不时传来呜呜声。
“这是......”
鸢儿觉得不太对,搀着楚倾瑶脚下悄悄往后退了两步,生怕麻袋里放出点什么可怕的东西。
君临妄一瞬不瞬地盯着楚倾瑶,缓缓开口:“长仁,打开给楚姑娘瞧瞧。”
长仁依言上前,绑着口的麻绳是个活扣,三两下解开后,就大麻袋里倒出来个半人高的小家伙。
“大侠饶命,我,我会干活,我吃得少,会端茶倒水,你们别杀我。”
小家伙一身衣服残破不堪,灰头土脸的弯着身子趴在地上。
楚倾瑶听到他声音就连忙走到他面前,定睛一看,下一刻便红了眼眶。
“阔儿?”
地上趴着的小小子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
“阿姐,阿姐!”
楚阔从地上踉跄着爬起来,眼泪汪汪的扑进楚倾瑶怀里。
“阿姐!京里的人都说,都说你,我还以为你......”
楚倾瑶轻轻拍着弟弟的后背,晶莹的泪珠挂在眼睫上,咬着唇一言不发。
楚阔在她怀里语无伦次的哭着,以前还圆滚滚的身子,此时摸着都瘦骨嶙峋了。
君临妄给屋内几人都做了个手势,几人便都悄悄出去了。
临带上门前,楚倾瑶叫住了君临妄。
“云公子,我不知你知道些什么,我也不知你从何而知的。但,我代我弟弟谢过你,也因我自己,谢过你。”
君临妄回头,入目就是楚倾瑶跪在地上梨花带雨的模样。
心头一滞,连忙将人扶起来。
一旁的楚阔已经止住泪,此时正一边抹脸,一边偷瞄着他。
看他一双手扶起阿姐又很快收回后,楚阔心里这才松下一口气。
看起来,应该不是个坏人。
心想着这公子没见阿姐貌美就动什么歪心思,应该是个正人君子,结果下一刻楚阔就笑不出来了。
“谢我?那不如以身相许?”
楚阔低着头浑身一僵,牙关紧咬。
楚倾瑶难得这回被他开玩笑却没挤兑他,只是一双雾蒙蒙的泪眼望着他,欲语还休。
君临妄看着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就躁。
收敛了一身痞气,也敛了调笑,神色正经些说道:“不必多言,我不会逼你做什么,你未免也太胆小了。”
谁知楚倾瑶破涕而笑。
她有太多话想问,可却不知从哪一句开始。
偏偏君临妄看破她的纠结,贴心的递上台阶,但却一副傲然模样。
“长仁多管闲事在路边捡的一个小子罢了,谁知道竟是你弟弟。”
门外长仁长义对视一眼。
长仁:啊对对对。
楚倾瑶听了这漏洞百出的说辞,哭笑不得。
这一团乱麻的思绪此时被各种难言的滋味挤着,挤得她头疼,忽然视线就模糊的浑身发软。
君临妄见她脸色忽然苍白,连忙扶着她坐下喊鸢儿进来。
楚倾瑶倒是摆了摆手不甚在意:“我这身子不过是经不得大喜大悲,歇歇就好,云公子无需担忧。”
君临妄神色阴沉着,不顾她目光中的挽留把楚阔叫了出去。
临了还让她好生休息,若是一再病倒,就吓唬她把她弟弟卖了去。
楚倾瑶头疼的厉害,靠在小榻上说不出话。
临昏睡之前,她就看着弟弟楚阔跟在君临妄身后,半大小子个头才到君临妄的腰身。
隐约中楚阔回头望了她一眼,那一眼有些不大对劲。
君临妄吩咐长义去寻楚倾瑶自己开的方子,照着方子去煎药。
长仁则去安顿朝廷派来的两位朝臣。
沈月漓趴在高一层的天井栏杆上,肩头蹲着银雀小七,一人一鸟看着他们闹闹嚷嚷的折腾了这么一通。
瞧见长义往厨房去,沈月漓吞了吞口水,从三楼的天井处一跃而下,跟上去了。
跟在君临妄身后的楚阔目睹这一幕后,扑到栏杆处往下看。
“小子,跟不上就把你丢下去。”
楚阔抬头,面前那个纨绔正不耐烦地睥着自己。
楚阔连忙低下头,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往楼上走。
台阶数不清的往上走,直至到了最上面一层,君临妄拂开敞间的门,进了屋懒散的往太师椅上一靠,手中拎着青檀珠串,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动。
楚阔悄悄打量着屋内装潢,比楼下几层都要华丽舒适,心中有了几分思量。
只可惜,脸上还是个藏不住事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