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你是在找我吗?”
忽而,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黎清浅脸上因担忧而落泪的痕迹还未散去,缓缓回头,便瞧见沈长昀出现在自己面前。
“娘子,你……”
还不等沈长昀说完,黎清浅立刻扑进他怀里,肩膀一颤一颤的,声音还染上几分哭腔。
“你去哪儿了!他们都说你出事了,我快担心死了……”
沈长昀轻轻替她拂去脸上的泪渍,听着她说着对自己的关心之言,心中感动得一塌糊涂。
“好了好了,不哭了。你瞧,我这不是没事吗?你夫君多威猛厉害,又怎么会轻易出事呢?”
黎清浅还是不太放心,拉着他往一边人少处,上上下下检查了个大概,发现确实没什么明显伤痕后,松了口气。
随后眼神飘向某处,轻咳一声说道:“听说你伤到了那处,以后子嗣艰难?”
这是前世自己听闻的。
但当她凑近闻了闻沈长昀,却发现对方身上并未有酒气。
沈长昀则是脸黑得像锅底一般,沉着声音咬牙切齿道:“为夫那处有没有伤着,明日娘子试试不就知道了?”
黎清浅扯了扯嘴角,听他这么说,那应该就是没事了。
“你,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我带你去找阿凝看看好不好?”
沈长昀却叹了口气,说道:“我没事,真的没事,我跟你保证。”
说完,他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你不是进宫去了吗?这样随意出来,要是被陛下知道了,会处罚你的,你不害怕?”
黎清浅吸了吸鼻子,“本来是怕的,但我总觉得今晚有大事要发生。所以诓骗五公主,说我出来逛花灯宴,实则是来看看你有没有事。比起被圣上处罚,我更害怕你受伤。”
说完,她又补充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早就与太子妃商议好了,五公主已经被送回宫中,她近日总和我待在一处,宫中没人会发现她不见了。”
虽然此次出门利用了五公主的信任,但黎清浅也担心会连累五公主与自己一起受罚,所以打从一开始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行了,你既然没事,那就快些回府吧。我也该趁着还没被发现,赶紧回宫去了。”
说完,黎清浅便往太子妃提早给自己准备在长茗楼外的宫车走去。
和等在里面的宋凝烟告了别之后,黎清浅坐上了驶向皇宫的马车。
在黎清浅与太子夫妇的里应外合之下,加上她们此次出宫是赶在宫门下钥之前溜回皇宫的,所以和熙帝与皇后都以为黎清浅与姜怀容一整天都待在房间里说悄悄话。
并且这个时候,沈长昀带回一个比这件事更加重要的消息。
和熙帝打量着他抓住的异贼,根本没空发现姜怀容与黎清浅偷偷溜出宫的事。
当黎清浅回到与姜怀容的院子时,发现对方站在自己房门前,眼神冷冷地盯着她,并未多言。
在她也朝对方看过去时,姜怀容却收了目光,转身进了屋去,将房门重重关上。
黎清浅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件事的确是自己利用了太子妃心疼五公主一直被关在宫里的心情,她深感愧疚。
可愧疚之余,她又想起近段时间自己发现的关于五公主的秘密。
她深知自己必须在这个时候就断了五公主的念想,否则将来只会更加麻烦。
黎清浅抬头看了眼皎洁的月亮,明日,自己就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了。
二月二龙抬头,万事皆宜。
黎清浅一大早就在云衣云裳以及几个宫婢的伺候下起床梳洗装扮了。
凤仪宫从天蒙蒙亮时就开始热闹了起来,臣子之女以嫡公主规制出嫁、皇后娘娘亲自送妆,这等殊荣,别说是京城之中,怕是自大巍开国以来,这还是头一份吧?
这等殊荣,黎清浅拥有了。
嫁衣是用绛红色的融雪缎制成,这种衣料之所以会被视作大巍至宝,是因为它拥有冬暖夏凉的特性,在冬日里穿着融雪缎制成的衣料,便是天上下着鹅毛大雪也感受不到一丝寒冷。
二月虽说不及冬日里寒冷,却也不失倒春寒。
嫁衣上绣着凤凰于飞的金色图样,黎清浅的皮肤本身就偏白,穿上这红色的嫁衣,更加显得白里透红。
皇后亲自为她挽髻、带上镶着羊脂玉的金冠。
“这发髻高挽,就意味着阿浅不再是小姑娘,而是正儿八经的世子夫人了,”皇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本宫只有怀容一个亲生女儿,只是她身子从前一直不大好,本宫也舍不得她远嫁和亲,这还是第一次给小辈姑娘家送妆呢。”
黎清浅心中有些感慨,前世自己选了江凛,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会站在皇家的对立面。
所以对于皇后与太子妃的好,她前世注定是得不到的。
她依稀记得,自己在江凛登上皇位之后,曾去探望过当时身为太后却被幽禁的皇后。
不为别的,只因为眼前这位,的确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对手。
当时见到太后的最后一眼,她也同样朝自己释然地笑了笑,说:“黎清浅,你的确是一位不错的对手,如若我们一开始并没有这些矛盾,或许还能成为不错的忘年交。”
黎清浅对着铜镜中皇后娘娘的笑颜,也发自内心地笑起来,这次,她们或许真的能成为朋友。
皇后为她理了理嫁衣,亲自给她盖上盖头,扶着她的手往外走。
今日是镇国公府与左相黎府大喜的日子,和熙帝特准今日朝堂上下休沐一日,已经和来送女儿出嫁的黎正康站在承华大殿外。
承华大殿一般都是东宫太子成婚、或送公主和亲出嫁的地方,黎正康没想到和熙帝竟恩准黎清浅从这里出嫁。
不过他此刻并没有多余的心思思考其它的。
虽说他对于子女多半都是利用,但他对于元妻的感情也并非虚假,他与黎清浅的生母乃是先帝赐婚的少年夫妻,而程氏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模样与当年的她又有几分相像。
如今黎清浅出嫁,黎正康说心中毫无感慨那是假的,也不禁眼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按照规矩,黎清浅要先对帝后跪拜叩谢,随后在拜别生父黎正康。
完成这些礼节,黎清浅便被皇后的陪嫁嬷嬷扶着坐上了花轿。
与此同时,黎府也在忙前忙后地准备送黎舒月出嫁。
黎府同时嫁二女,不仅热闹非凡,而且对比依旧十分惨烈。
对比其一:嫁妆。
黎清浅的嫁妆,林林总总加起来能有三百台,还有镇国公府送的那一百八十八台聘礼,且每一个挂着红绸的箱子都是黄花梨木做的,都塞得满满当当、没有一丝空隙。
再加上是在宫中出嫁,陛下与皇后娘娘也恩赐了一百台金银珠宝。
一眼望去,大红一片,若说十里红妆,怕是都说少了。
而黎舒月,随着柳家的破产,手头也就只有老太太给的嫁妆和柳氏东拼西凑给她备下的,勉勉强强凑到了六十六台,连黎清浅的零头都没有,甚至还有一半都是空的。
对比其二:送亲与迎亲队伍。
黎清浅出嫁是帝后吩咐过,以嫡公主的规制送她出宫。
轿檐高有五尺多,长八尺,宽四尺多,可容纳六人乘坐于其中。四周垂有珠帘,上面都有彩绣。檐身外的栏杆上雕刻了各种神仙人物与瑞兽。
抬轿檐的有两对,共十二个人,头戴金钗的童子童女八名,分别手持着方圆扇子八把,后面还有二十名身着喜庆的宫婢。
镇国公府来迎亲的队伍,更是长得见头不见尾、见尾不见头。
而黎舒月的花轿,就是普通的红色花轿,不能雕刻鸾凤,也不是八抬大轿。
柳氏知道这府上的人都被黎清浅换了一通,也不想这些人送亲,可江家那头来迎亲的人也都是临时雇来的,一眼便能看到头。
对比其三:新郎官。
长公主与镇国公都是人中龙凤之姿,沈长昀的相貌与气质也是大巍世家公子里头生得最出尘不凡的。
他今日穿着融雪缎做的喜服,头戴金玉冠,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缰绳还有些微微颤抖,像是有些紧张。
骑着枣红色的汗血宝马,行在队伍前头,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挂满了迎娶新娘的喜悦与激动。
让路边看热闹的行人不免笑话他头回当新郎官,似乎紧张到眼底都泛着泪花。
再看看江凛,原本也是长得光风霁月的书生相,看着也是温和儒雅。
可穿着大红喜袍、坐着高头大马,脸上的笑却不达眼底。
看上去倒不像是新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中办丧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