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的一处凉亭中。
沈长昀看着手中的酒杯,微微叹气。
白前上去准备给他倒酒,却被拒绝了。
“世子从皇宫回来就唉声叹气的,是黎将军的伤势太过严重了?”
沈长昀摇摇头。
“那是陛下又唠叨您了?”
他又摇头。
这又不是那也不是,那到底因为什么不高兴啊?白前撇了撇嘴。
突然,他想到另一种原因,试探地问道:“该不会,是与少夫人吵架了?”
沈长昀看向他,眼神平淡,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
白前知道,世子这是被戳中痛处了。自己就多余问这一嘴。
“少夫人……责骂您了?”
也不能吧?就这两次见面,他还觉得少夫人挺端庄温婉的呀。
而且就算少夫人闹了点小脾气,世子就不能包容一下吗?自己要是有这么一位娘子,珍惜还来不及呢,世子居然还跟人吵架。
白前在心里翻了老大个白眼。
“白前。”沈长昀放下酒杯,缓缓启口。
“诶,属下在。”虽然心中各种吐槽,但表面上还是得恭恭敬敬。
“之前守在筠州那些人,可以撤掉了。”
白前不解道:“您之前吩咐过,那些人只能听命于三姑娘,得知的事情也要第一时间通知三姑娘。若是没有她点头,是绝对不能擅自做决定的……”
“咳,”他犹豫地看了眼沈长昀,“您之前还吩咐过,就是您自个儿的话,也得排在三姑娘后头。”
沈长昀又看向那只空荡荡的酒杯,眼中泛起泪花,“不必了,她近段时间,都不会再需要我了。”
说完,便起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白前在后头满头雾水地跟着,“啊?那三姑娘以后就不约您出去了?”
话刚问出口,他就觉得不妙。
这句话就像彻底耗尽沈长昀的耐心一样,眼神冷冰冰地扫向他,“她是我即将过门的娘子,往后日日都要相见的,何必急于这一时?”
像是说给白前听的,也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白前心中郁闷:世子今天怎么变了个人似的?以前也没见他这样啊……
*
这一晚的黎清浅并没有睡好。
她作息规律,明明早已困意袭来,却迟迟无法入睡。
辗转反侧都睡不着后,索性从榻上下来,坐在桌子边,一只手托住腮边。
她就快要嫁去镇国公府了,若是一些事情现在还想不明白,那她与沈长昀婚后生活是不会和睦的。
黎清浅可不想早早地就和沈长昀成了一对怨偶,男子不会在这事上吃亏,到头来受伤的还是自己罢了。
她的手捂住心口,是她不够喜欢沈长昀吗?
不是的,黎清浅十分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是从小时候就已经对他有了好感,可为什么前世的自己就没有这样的情感?
这种熟悉又怪异的割裂感再次涌上心头,让本就焦虑不已的黎清浅更加不安。
“唔……”
心口处忽而传来一阵针扎一样的疼痛感,如同那天她想要告知沈长昀自己的心意时的那种感觉一样。
疼痛感越来越明显,黎清浅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眉头紧皱着。
她猛然站起身,茶盏不小心被摔碎在地。
外头守夜的云衣听到动静,连忙进到屋内,就看到已经疼得倒在地上、差点晕厥的黎清浅。
“哎呀!”她连忙上前去扶起黎清浅,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姑娘,姑娘?您怎么了,别吓唬奴婢啊!”
黎清浅只是捂着心口,疼痛使她无法说出一字半句。
云衣吓得眼角已经流出泪水,朝屋外喊着:“云裳,云裳!”
云裳闻声赶来,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轻——黎清浅无力地捂住心口,脸色几近惨白。
不过她很快想到,之前宋凝烟给的那些药中,就有治疗心脏的。
当即飞快地跑去黎清浅的私库中寻来,虽说不知道那瓶瓶罐罐里的是什么东西,但云裳曾在跟随黎清浅去长茗楼时,亲眼见过宋二姑娘用这东西救过一个心脏不好的船夫。
可此刻给她喂下之后,却仍旧不见她好转。
云衣云裳焦头烂额,姑娘方才还嘱咐过府中的府医不可信,如今她俩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云衣一咬牙,将黎清浅交给云裳,“你照顾着姑娘,我去外头找郎中回来。”
云裳却不赞成,且不说如今这个时辰,外面的医馆估计都已关门,单是黎府的规矩摆在那,云衣就极难出去。
她一只手扶住黎清浅微颤的肩膀,一只手把云衣拉回来,“不成,如今三更了,你一人出去多危险?”
云衣焦急地甩开她的手,“姑娘现在疼成这样,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云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黎清浅微弱的声音从她怀中传来:“不必去外头找郎中,我没什么大事了。”
心头的刺痛感慢慢消失,黎清浅渐渐恢复了正常。
看着自己这两个脸上的泪痕还没干的小丫头,黎清浅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我没事,已经好很多了。”
可苍白的脸色似乎在无声地诉说她其实并不好过,情况究竟如何,只有她自己才最清楚。
黎清浅对云衣云裳笑笑,“你俩快回去睡觉吧。”
“姑娘……”云衣还有些担心。
却和云裳两个,被黎清浅一手抓起她二人的一只手,就往外走,“我真的没事,就算你们不睡,我现在也是困得不行了。快回去歇着吧。”
云裳知道,姑娘这是不想让自己与云衣担心,于是在她关上房门之后,便拉上云衣往厢房走去。
云衣有些不满:“咱们为何不守在姑娘房门前,万一一会儿又出事了怎么办?”
云裳摇摇头,“咱们留在那儿,只能叫姑娘白白费心罢了。方才我见宋二姑娘给的药都不起作用,寻常的医士,又如何能治得了?”
她叹了口气,心中愁得很,“只是实在有些费解,这好端端的,姑娘怎的就突发心疾了呢?”
云裳一把抓住云衣的胳膊,“是不是在乡下的时候,姑娘落下过什么病根?”
云衣仔细地在脑海中想了想,随后否定道:“没有,姑娘心中从来都是有盘算的,那柳氏虽说总想着给咱们姑娘使绊子,可每回都没成功过。姑娘与我在乡下,虽说过得清苦,倒也安稳。”
她又想到什么,补充道:“诶对了,姑娘从皇宫回来后,就有些不自在了,还曾问起过我,沈世子对她怎样。你说,会不会是世子……”
“这难怪了,”云裳的不满又被拱起,“沈世子对姑娘怎样?自是不好!老爷前两年就有过把姑娘嫁给七皇子的心思,那七皇子无论是模样、身世还是才学,哪一样比不得沈世子了?”
“我家姑娘天仙一般的人物,就是做皇子妃也是成的。沈世子如此不懂爱惜,当真算不得一位良婿。”
“说什么呢你,”云衣拦住她的话头,“如今姑娘已经与沈世子定下婚约,便不能再提起七皇子那门子事了。”
屋内。
黎清浅虚弱地靠在床沿边,虽然嘴唇仍旧发白,但她总算能够缓过劲来。
她的脑子里细细思考着,这莫名的心痛感,连阿凝的药物都无法缓解,想必不是寻常的身体病症。
上次这般心痛,是自己打算将心意告知给沈长昀。
而这次心痛,也是自己想要理清楚日后该如何在沈长昀面前行事。
难不成,只要是想要与沈长昀亲近一些,就会心痛?
这也太扯了!
可如若不是这般,那又为何次次与他相关?
黎清浅的眼眸微微颤动,不管是什么原因,自己现在起码是知道了,她与沈长昀之间存在一道极难跨越的沟壑。
既然已经出现了困难,要如何做?那就以身入局,迎难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