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袭过,软塌上小憩的少女微微抬手,拨开被风吹过来搭在手腕上的轻纱,她缓缓睁开眼睛,惺忪着适应明亮的光线。
虽说是入了秋,但晌午的阳光还是依然的舒适温暖。
白真真一向喜欢在庭院内的凉亭下搭上软塌晒晒太阳,没想到今日竟还睡了过去。
近几天,她的日子过得异常闲适。
父亲让她先不要进宫叨扰姑母,她已遣人给姑母稍了信告知;家中无多事,她想常伴母亲身边,可母亲那边见到她却难免就会忧虑伤心,她顾及此也尽量少去。
于是她难得清净地偷了几天懒。
她自小需要学的东西多,还没有这样舒坦过呢。
“池心,什么时辰了?”她唤着不远处的小丫鬟。
粉群团髻的小丫鬟应声过来,回话:“刚过午时,日头正好呢,姑娘可以再躺会儿。”
她说着拢了拢庭帘轻纱,阳光虽好,却不能过了风,秋风最是无孔不入了。
白真真就着她摆弄,她舒服地一动也不想动。
要是能一直这样......
“姑娘,刚刚二少爷来过了,看您在午睡就没有吵醒您。”池心想起这事回道。
“嗯?又送来什么东西了?”她随口问着。
自打前几天父亲觉得她私房太少后,除了送来的两家钱庄外,还嘱咐儿子们也要多照顾妹妹。
于是这几日,两个哥哥给她各种送东西,吃的穿的,花草摆件,库房都要堆满了。
所以,她也就很顺口地这样问了。
“今儿没送东西,二少爷好似有事跟您说,兴冲冲的。”池心想起刚刚二少爷进门就喊差点将姑娘吵醒,她还小小地撇了下嘴。
“有事?那我过去一趟,”白真真说着要起身,又一顿,“等下再去。”
二哥有午睡的习惯,近几日早朝结束总要拖到快晌午,想他应该疲累的很,不好现在去叨扰。
新帝刚登基,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办,先皇的丧仪新帝的典仪结束后,各地入冬的政策需要抓紧筹备起来,据说有好些是给先皇擦屁股的事。
白真真虽然身在内宅,但很多消息都瞒不过她的耳目。
好比近日里,有几家茶楼说书提到近日宫城之变时,叫她寡妇,还添油加醋地编排她,说她天煞克夫命,才会未嫁之前就克死皇帝。
简直一派胡言。
想到这,她心有不适地皱皱眉。
这些茶楼必得让池心一一都记下来。
人家都费尽心力编排成故事了,来日定得报还啊。
同时也还得再给萧令迟划上一笔,事有始末,恶有源头。
池心是从小跟到大的丫鬟,最是了解自家姑娘,一看她皱眉,便知她想到什么,劝道:“姑娘不必理会那些扯谎的腌臜小人,整日里只会编写瞎话引人眼球。”
池心平日里就护短,最见不得自姑娘被人欺负。
初听到那些传言时,好几次想冲去把人家茶楼砸了。
白真真一如既往地拦下她:“待到事情过去,再一一收拾就是。”
现在这事儿被大家传地火热,她这时候发难,反而是给人家提供了谈资。
很不划算。
白家后院主屋内。
白氏夫妇正面面相觑,白丞相一身官袍还在身上,坐在官帽椅上深深叹气。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旁边白母也是一脸惊诧还没有缓过来的样子,她扯扯手中帕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事情原来还能发展成这样......
今日朝堂之上,关于先皇后位之事终于有了处置,结果让人目瞪口呆。
白丞相下朝回到家中,将事情说于夫人后,两人就双双惆怅起来。
“夫人,先前给丫头准备的东西,就撤了吧,用不上了。”白丞相率先打破沉静。
“是,用不上了!”白母没怎么过脑的应和了一句。
“之前准备的嫁妆拿出来整理整理,再添点儿吧!”
“是,该再添上些的!”白母继续应和着。
“......”
又是一阵沉默。
白母明显不在状态,白丞相也察觉的出,自家夫人在家中大事上总会容易犯迷糊,拿不出主意,但她在内宅中聩上是一把好手,女儿也教养的很好。
“夫人,姑娘家的事儿还得你多操心,我帮衬不了太多。如今,虽说事情荒唐,但总也好过让丫头在家呆一辈子。”白丞相叹了口气,还是先开口。
他目光深邃看向白母,顿了顿又说:“且我瞧着萧令迟,倒是有几分手段,比之前那位强些。”
朝堂之上总是瞬息万变,白丞相已经习惯,他还是善于在不利之事背后寻找出生机。
“再好也是皇家,水深火热的......”白母听他这样说,倒更加担忧,“这次这样的变故,不知道真真能不能接受......”
“你且放心,咱们丫头通透着呢。”白丞相还是要比白母更加有远见,也对自己的女儿更加自信,“我见二郎一回来就往丫头院子里去了,都这么一会儿了,你看也没什么动静,好着呢。”
白家二郎院里。
“什么?!”
白真真刚到二哥院中坐下,茶水刚捧起来,还没送到嘴边呢,就愣在当场。
她看向对面身着深蓝色圆领袍、正笑眯眯看着她的二哥,不敢置信地放下手中茶盏,又问了一遍:“陛下让我进宫给他修房子?”
二哥平日里就喜欢打趣,是开玩笑的吧。
这皇帝萧令迟才刚住到皇宫几天,就要修房子?
且不说要如何劳心劳力,就说这宫殿修整是有规制的,前朝的应归六部里的工部管,后宫的归六宫之主皇后负责,就是没有皇后还有太后呢,何时轮得到她来?
她以什么身份呢,先皇未娶之后?
新帝怎么想的,要将这个苦差事交给她。
白家二郎白修明见到妹妹竟是不相信的样子,敛敛笑意,认真地回答:“陛下说宫里多处宫殿都有破损残漏,为了宫中诸人的安全,要赶在入冬前修葺出来,后宫之中没有皇后,所以......”
白修明故意没有说完,他在观察自家妹妹的反应,因为后面他要说的话,才是一个大大的响雷。
什么为了宫中诸人的安全......怕就是他萧令迟太娇气,嫌这嫌那地想住新房子吧!
白真真心里嘀咕,她注意力全在修葺后宫要操多少心上,并没有察觉二哥的话未说完。
她有些哀怨,清闲日子才没过几天呢~
脸上不由得泛起为难之色。
白修明见妹妹脸色不善,赶紧收起原本要说的话,顿了顿说起别的:“我家真真如此好的姑娘,谁不惦记呢?”
他十分生疏地夸赞着自家妹妹。
女孩子天生都喜欢听好听的话,即使是脑子还在烦闷即将要进宫做苦力的白真真也不例外,听到二哥这样说,面上也缓了下来。
“新帝既然已经登基,那国丧之后必然是要立后的,天下人都知道,择这后位,咱们白家的女儿自然是最好的选择。”白修明察言观色地,打算趁热打铁。
“所以,阿迟......呃不对......陛下要娶你,也顺理成章嘛。”
新帝还是质子的时候,跟二哥关系好,二哥都是称呼萧令迟为阿迟的,这个她是知道的。现在二哥还一时适应不过来用尊称,白真真在心里这样想着。
等等!!这是重点吗?
她突然反应过来,二哥刚刚说......陛下要娶谁?
“二哥,你在说什么?”她不可思议地问:“不是让我进宫修房子吗?”
“是呀,修房子。”白修明尽量保持面不改色地跟白真真讲起今日朝堂之上的事情。
“后宫之事,你身为外臣之女,就算自小以皇后之姿培养,也是管不上的,今日里,陛下指名道姓要将后宫修缮的事情交给你,群臣自是反对......”
接下来,白真真从二哥的口中听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切。
未主中宫,行中宫之权,主后宫之事,实非礼法所依。
朝野上下听闻皇帝的安排一片哗然,纷纷参奏不可,理由也很清晰明确,名不正而言不顺啊,如何能主持此事!
谁料,萧令迟听此问后很爽快地,大手一挥。
“那,白家嫡女,便入主中宫罢,如此就名正言顺了!”
此言一出,一众朝臣皆跪倒在地,脸色如丧考妣,却未有一人敢奏言,但他们心里想的都一样,乱.伦啊!
白真真乃先皇钦孝帝亲册的皇后,虽未曾成亲,但如今也该遵循礼制,或移居皇家别院敬为先皇皇后,或赐为先皇殉葬。
总之,不该是现在的走向,弟要娶兄嫂!
场面一时鸦雀无声。
众臣之中,也有“仁厚”的,当属她的父亲,白丞相。
白丞相移步上前,委婉道来:“陛下,小女真真上个月已由先皇下旨赐婚,许了先皇的后位,一女如何能嫁二夫,还请陛下三思。”
言辞诚恳,意思也很明白。
她白真真早有婚约了,应该是先皇的皇后。
即使,她还未来得及嫁,即使,她婚前逝夫。
婚前逝夫,一般来说可以有两种选择,另嫁或是守寡。但白真真嫁的真不是一般人,那是皇室,是皇帝,于是另嫁这条路早就堵得死死的。
从立后诏书下来那一刻,她便是要入萧家的宗室族谱的,生是萧家的人,死是萧家的鬼。
原本白她贞洁牌坊是立定了,这不是也早早就顶上了寡妇的名号。
谁知,萧令迟竟是坚定地要娶兄长之妻。
他抬眼释放龙威,声音阴冷带有压迫感:“我且问,婚否?”
白丞相一愣,语气压低,沉稳地回答:“未曾,婚期原本定于......”
他原本想说,立后诏书上的日期没几天了,冥婚的仪式他都已经在准备了。
但话未说完,萧令迟已经很不耐烦地打断他。
“既然未婚,便入主中宫吧!”依旧没有丝毫的退让。
朝野又是一片哗然,有按捺不住性子的,已经窃窃私语起来。
萧令迟却不容置否。
且不止如此,他还狡辩道:“至于先皇的赐婚,诏书上说的是白家嫡女,但白家难道就一个嫡女吗?先皇想娶的是另一位嫡女,并非白真真。”
白丞相明显嘴角一抽,他不得不再次上前,回道:“陛下,臣的确就白真真一个嫡女,别说是其他的嫡女,就是庶女也再没有了。”
......
萧令迟自来就是个狡诈且没有底线的人。
最后,他竟然指了同为她同为白家嫡女的小姑姑,一个真的寡妇......去为先皇守寡!!
白真真听完后看着自家二哥,目瞪口呆。
简直是......简直是老天瞎了眼,竟让这种人,当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