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荀西丛的福,计绯做了一晚上幽怨小狗眼巴巴看着她的梦。
计绯有个荀西丛故意找话题引她出戏,庞宛轩就没那么好运了,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那黑眼圈重得让化妆师想要尖叫。
“做了一晚上的梦,”庞宛轩叹道,“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内容,反正就跟剧情有关系,接下来不休息个大半年,我觉得我都缓不过来。”
“现在还在剧组里,肯定比较难出戏,”计绯安慰道,“等你回了家,陪陪嫂子和孩子,很快就会没事了。”
庞宛轩笑了,“那倒也是,带上几天孩子,能把你烦得什么都忘了。”
他感慨了几句孩子难带,又跟计绯讨教了一下出戏的方法。
“感觉你的心态比我好多了,”庞宛轩道,“尤其是昨天傍晚那场戏,拍完之后真的太难受了,重获新生是激动的,推开康明荞这件事又让我很痛苦,我知道我爱她,也知道我不爱她,但我又怕她孤零零的时候不愿意去爱她自己……”
计绯思考了一会儿,“有一种……丢下战友的背叛感。”
庞宛轩点头,“我知道我们必须丢下对方,可我又在想真的有必要吗?就像是父母松手让孩子学走路,但还是怕他们会摔跤,想着不如牵着他们算了。”
“唉,总归是要走出这一步的,哪怕是康明荞和程望野成为了真正的夫妻,他们也不可能形影不离地照顾对方一辈子,”计绯道,“不提缘聚缘散,也有生老病死,没办法独立的人很难让自己生活得很好。”
庞宛轩回忆了一下,“我和我老婆的媒人是一个关系很好的学妹,她长得好看,各方面都很优秀,拍了一两年戏,看着没什么前途,就跟她的真爱结婚了,小两口婚后那两三年的感情很好,学妹什么都不用愁,我老婆是做服装设计那一块儿的,就劝学妹跟着她当个助手,做点自己的小事业,拓展一下自己的小圈子,学妹也不愿意,就在家里当个全职太太。”
计绯一听这个开头,就知道结局不会太好了。
“第四年的时候,他们突然就离婚了,她老公没出轨没犯错,就说两个人的感情淡了,”庞宛轩也是很信得过计绯的人品,才会跟她聊这些私事。“她老公的事业发展得很好,所以离婚离得很体面,给了她不少补偿,但学妹在精神和生活上完全依赖她老公,当时天天又哭又闹,还说复不了婚就去死,花了好几年时间才走出来,但最好的年华也这么耽误过去了,现在学妹就在我老婆的工作室里当个普通的小职员,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了,我们都觉得挺可惜的。”
计绯不由得摇了摇头,“靠着别人的良心来过日子,就等于是把命运交到了别人手里,跟着对方浮浮沉沉……只能说这位妹妹的丈夫可以跟她好聚好散,都勉强算是个好结局了。”
只不过这种自己在成长进步、任由伴侣停滞不前的关系,计绯听罢之后也挺难评价的。
如果对方做过了努力,但是没法拉动伴侣,这样就还说得过去,如果放任自流冷眼旁观,计绯觉得这样就跟养宠物的区别不大了——只要哪天不喜欢,就可以随意地丢掉,因为对方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庞宛轩长长地叹了口气,“当时剧组联系我的时候,给我递了三分之一的剧本,我看到了一半,就跟我老婆说要是康明荞和程望野最后在一起了,我就绝对不会接这个本子。”
计绯点头表示赞同,“大团圆可能会更吸引观众,但我觉得这种强行的合家欢没什么意思,如果让我来写影评,我恐怕还会标上一句‘游戏不可取,模仿有风险’。”
庞宛轩一下子就笑了。
荀西丛有点工作要处理,等他溜达到剧组的时候,计绯和庞宛轩已经在拍杀青戏了。
关于康明荞和程望野分开之后回到原城市的场景,他们早已在B城拍摄完毕,只有这趟旅游的剧情被留在了最后。
此刻是下午时分,今天的气温有点高,太阳很猛烈,计绯和庞宛轩各自踩着一辆自行车,这是康明荞和程望野在陌生的街头骑行的场景。
从开头繁忙的地铁到心理团体活动的大巴,从去露营地的公车到在这个城市里来回机场的出租车,还有旅途路上的自行车,日常约会时坐过的绿皮车……在这部电影里,各类的交通工具贯穿了整个剧情线,很多场景都是在移动中拍摄出来的,方白义就用这些事物来预示着两个角色流动的人生。
每个人在出生的时候,脚下都会踩着不同的交通工具,行驶在荒诞残酷又美好的世界里,有人的交通工具破破烂烂,有人的交通工具动力十足,他们在各种各样的道路上穿梭,面临着各种各样的拐弯和路口,有人在抄近道,有人在逆行,有人下了海,有人爬了山,有人还没往前走就先熄了火,只能下车徒步往前走,命运千姿百态,很难有可以复刻的经验。
康明荞和程望野从不同的地方出发,但走着走着就迷失到了同一条窄窄的路,他们就在这条路上并肩同行,咬着牙一步步地走了出来,面临分道扬镳的选择。
于是,他们同时选择了独自往前走,哪怕接下来可能会遭遇残酷的天气,可能会遭遇大大小小的碰撞,也可能会抛锚在某个荒凉的野地里,可是他们永远在路上,永远不停歇。
盛夏之日,阳光之下,他们来了一场关于自行车的比赛,约定好谁输了就请客喝奶茶。
康明荞喜欢骑自行车的感觉,熟练地顺着树荫一路前行,骑着骑着就发现后头的程望野不见了。
康明荞刹了车,回头望了一眼,有点慌张地拿出手机来给他打电话。
“你去哪了?”她问。
另一条街道上,程望野抬头看向路标,“刚才拐弯的时候拐错了,你继续走吧,我重新导航骑过去。”
“那边能走吗?”
“可以啊。”
“那我们……”
“终点见。”
“终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