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朱厚照,李青也是一头雾水。
皇帝都不在,这是跪哪门子的宫门?
两人对视一眼,一同走上前去……
“止步……”锦衣百户瞥见二人临近,当即轻喝上前,继而面色大变,“皇,皇上?”
朱厚照嗤笑:“朕还以为皇帝换人了呢?”
百户一凛,忙下拜叩头,“臣有眼无珠,臣知罪……”
“起来!”朱厚照皱眉道,“发生了何事?”
“这个……”锦衣百户一时间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出来,悻悻道,“臣是奉刘公公的命,前来主持秩序,以防他们惊扰到太皇太后。”
朱厚照有所了然,摆摆手,“撤了,都撤了。”
“是,臣遵旨。”百户如蒙大赦,忙转头招呼下属散场。
初秋的天,气温还未回落,大中午的燥热难当,许多人的官服都被汗水浸湿了……
朱厚照突然觉得很解气。
众人都低着头,朱厚照又没穿龙袍,以至于他走到群臣面前时,还未有人发现他。
“咳咳……”朱厚照清了清嗓子,道,“你们这是何故?”
“我们要见太皇太后……”
随着一人开口,继而连成一片,群情激愤……
“对,我们要见太皇太后。”
“请太皇太后为我们做主!”
…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还是别麻烦她老人家的好,再说……”朱厚照朗声道,“朕也是可以为你们做主的嘛。”
听到‘朕"这个字眼儿,群臣不禁惊诧抬头。
皇,皇上?
揉了揉眼再去瞧,可不就是大明正德皇帝嘛!
“皇上啊……”
斜刺里一声带着哭腔的尖锐呐喊,惊得李青都一个激灵,心说: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朱厚照也被吓了一跳,刚想发火,却见一群人竟嚎啕起来,当下又给憋了回去。
“你们……有何冤屈啊?”
“刘瑾专权跋扈,祸乱朝纲,请皇上圣裁……”
“皇上,现我大明只知有刘瑾,不知有皇上,国将不国,国已不国啊……!”
“皇上,刘瑾贪赃枉法……”
“皇上,臣苦啊!请为臣等做主……”
…
群臣哭天抢地,涕泗横流,这场面……着实壮观。
看样子,这回是真受了窝囊气。
不过,也不至于如此恸哭吧?李青好笑的想着。
不得不说,文官们的表演天分个个不俗,他这个十朝元老,到现在都还没练就说哭就哭的本领。
这可不是假哭,真真的掉泪珠子,从表演艺术这方面评价,真不弱后世的老戏骨多少。
群臣入戏太深,越哭越大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太皇太后没了呢。
朱厚照劝了几次,见劝不住索性听之任之,待其哭累了再说。
他本以为这群人会向自己发难,不曾想……竟是这样一番局面,想想以前这群人欺负自己,他颇觉快意,同时,也有些鄙夷。
不是,被太监欺负成这熊样,你们还有脸哭?
你们初那牛逼劲儿呢?
再一想,又释然明悟,是了,如此作态,是为把刘瑾推向绝路……
…
好久好久,群臣哭声才渐渐停歇,
这时,听到风声的刘瑾也匆匆赶了来,一起赶来的还有张永,
接着,杨廷和、杨一清等诸多大佬也紧急赶来……
朱厚照见人越聚越多,大声道:“有话去朝堂说,在宫门外哭哭唧唧,成何体统?”
虽说皇宫大门,没有百姓涉足,可总归是在外面,且这些人个个放高腔,难保不会被人听了去。
李青也喊了一嗓子:“朝廷体面要紧!”
这话果然管用,群臣经一提醒,顿时止住了哭声,恶狠狠瞪着皇帝边上的刘瑾,一脸‘你等着"的威胁感。
场面寂静下来,进入暴风雨前的宁静阶段。
刘瑾望着这么多仇视到极点的目光,心中难免发虚,悻悻道:“皇上,其实奴婢……”
朱厚照抬手下压,道:“有话都去朝堂上说,放心,朕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坏人。”
说罢,转身往宫里走……
群臣忙也跟上。
刘瑾被人群裹挟着,竟是一时间挤不进去那宽阔的宫门,过程中还被人踢了一脚,貌似是张永踹的……
好不狼狈!
待人从地上爬起来,众人已浩浩荡荡进了皇宫。
他刚想快步追上,却倏地瞧见李青,忙上前道:“先生不一起吗?”
李青耸了耸肩,“我又不是朝廷官员,我上朝做甚?”
“这……”刘瑾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继续,
愣怔间,却见李青施施然走了,他想叫住,又怕去晚了奉天殿情况会更糟。
刘瑾跺了跺脚,匆匆赶往奉天殿……
本以为小东西这次如此过分,一回来就会遭到群起弹劾,眼下出了这事儿,倒是转移了仇恨值,嗯…,问题不大,只要别再肆意胡来……好像也没机会让他胡来了,短时间又没仗可打……
李青想着,一边漫无目的地走,驻足时,面前正是之前常去的青楼。
“许久没来了,也不知有没有新曲儿。”李青咕哝了句,迈步走了进去……
~
奉天殿,嘈杂一片。
朱厚照坐于龙椅之上,俯视群臣,老神在在。
以杨廷和、杨一清为首的大臣控诉刘瑾的种种恶劣行径,不过,也有部分为刘瑾争辩,只是声响不大,
刘瑾急赤白脸的为自己辩解,过程中还不忘攻讦其他人,诸如谁谁贪污了,谁谁给自己家人某官职了……
他的确够黑,不过…这朝堂之上又有几个白的?
许多事都经不起查,刘瑾深知这点,便想着攻敌必救,把事情搞大,大到所有人都接受不了,就连皇帝也不得不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地步。
这一招不算高明,却往往有效。
朝廷这汪水就没清过,诸多潜规则始终大行其道,无法杜绝,这些皇帝自然知道,可没办法肃清,只因那样真的会成为孤家寡人。
真要让这些个臣子彻底沦为打工仔,那打工仔可是会摆烂的,尤其是……朱厚照这样的老板,本来就不讨喜。
大多时候只要不太过分,并实心干事,皇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朱厚照自也不能免俗,亦无法免俗。
刘瑾也是被逼急了,完全不考虑这样做的后果,一股脑的泼脏水,从六部到内阁,除了杨一清,挨个喷个遍。
刘瑾倒不是对杨一清优待,而是……杨一清确实没把柄可抓,甚至连冰敬、炭敬都没收过。
也正因如此,杨一清才始终无法像杨廷和那般,成为文官集团的领袖人物。
当然,杨一清之所以能做到如此,是因为他腕足够大,来内阁前他可是三镇总兵,妥妥的实权人物,如若从一开始就走文官晋升路线,大概率做不到这样。
你不拿,别人怎么拿?
别人拿不到,自然不会唯你马首是瞻,与你同仇敌忾。
基于此,杨一清这个内阁次辅,一直处于边缘透明化。
~
刘瑾的撒泼式打法还是很有效的,被他攻击的官员多露出忌惮之色,唯恐再争辩下去,刘瑾还没斗倒,自己先垮了台……
哼哼,想斗倒咱家,嫩点儿……刘瑾见此情况,惶恐尽数褪去,继而升起一股浓浓的鄙夷。
他嘲讽似的看了眼杨廷和,看了眼杨一清……末了,又趾高气扬的瞥了眼张永。
妄想扳倒咱家?呵呵!司礼监这把椅子,还轮不到你来坐。
“皇上,奴婢苦啊,”刘瑾叫屈,“人常说: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奴婢起初还不信,但现在……不得不信啊。但是奴婢不悔,只要是为了皇上好,为了咱大明朝好,奴婢就是受太大的委屈都心甘情愿……”
杨廷和冷眼,杨一清旁观,都无表现出失望、愤怒之色。
朱厚照轻叹:刘瑾啊刘瑾,你还是太嫩了啊,本来只是想让你将吃进去的吐出来就算了,给你个安享晚年的机会,你这样搞……朕也难以保你了。
对刘瑾,朱厚照的评价是:能办事,却也太贪婪。
完全没有分寸感,屡屡有越俎代庖的举动,归结一点,就是野心过大,以至于认不清自己的定位。
这点完全不如张永。
朱厚照暗暗叹了口气,起身道:“朕刚回来,还没去给太皇太后,太后请安呢。既然你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就留折待阅吧,散朝!”
说罢,不顾群臣反应,径直扬长而去。
“奴婢恭送皇上!”
刘瑾努力做细节,试图挽回皇上的猜忌心。
然,他不知道的是,由于他的专权跋扈,做事做绝,以杨廷和为首的大佬们已经不满足斗垮他了,而是……要他的命!
于是乎,杨廷和起草,六部九卿联名……一道《刘瑾造反》的奏疏,呈送给了朱厚照。
同时,在民间大肆造势,数日功夫便传得沸沸扬扬,并且越来越邪乎。
有人说刘瑾私穿龙袍,有人说刘瑾秘密培养武装……
事态越闹越大,完全超出了刘瑾预料,更让他惊怒的是,那些个干儿子见势头不对,纷纷倒戈,告起了他的状……
接着,更是惊动了三宫。
“皇上,奴婢冤枉啊!”刘瑾终于知道怕了,“奴婢只是个太监,哪有太监造反的啊?”
朱厚照颔首:“朕自然是信你的,放心,朕会还你一个清白。”
“谢皇上,谢皇上……”
“张永,你带人去刘瑾内外府邸查一查。”
“奴婢遵旨。”张永恭声应了,朝刘瑾阴恻恻一笑,“刘公公,按制,受查人员需避嫌,所以……请吧!”
刘瑾:(??`??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