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深迫不及待,欣喜若狂。
不料,他刚走出大殿,就迎面撞上了太后周氏。
“皇上这是要去哪儿啊?”
“儿臣见过母后。”朱见深驻足,按捺住心思,道:“草原局势有些变化,朕去兵部一趟。”
“让于卿家来一趟就是了,皇上何必亲自过去?”周氏笑道,“母后这儿倒有一件急事。”
朱见深百爪挠心,却不得不耐下心,询问:“母后有何事?”
“还能有何事,这不是选后进入尾声了嘛,”周氏笑着上前,低声道,“择优选了十二美人,皇上不妨先去看看。”
周氏还是疼儿子的,怕自己选的儿子不喜,索性让儿子做决定。
朱见深急着见美人,却不急着见十二美人,“婚姻大事,父母做主,皇后人选母后定下便是。”
“让…母后定?”
“嗯,辛苦母后了。”朱见深轻轻颔首。
“好好……”儿子如此尊重她,周氏更是心花怒放,熬了半辈子,总算是熬出了头,她眉开眼笑道,“皇上放心,母后定给你选个称心如意的皇后出来。”
“嗯…”
周氏见儿子眉宇间透着急切,便道:“皇上既然有公务,就先去忙吧,母后再去把把关。”
“嗯,母后慢走。”
目送周太后走远,朱见深立即朝领着仪仗走来的小恒子,道,“走,去浣衣局。”
浣衣局。
贞儿担惊受怕了小半天,见那老太监并未再骚扰自己,她稍稍松了口气,继续自己的本职工作。..
离过年没几天了,提前多干些活儿,过年那两天就能轻松些了。
贞儿自小就跟着孙氏,识文断字,这个统计做得如鱼得水,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有多少衣服要洗,洗后放在哪个区域,什么时候来人取,她都要做到心中有数。
这个活看似轻松,却也不是谁都能做的……
她正做着盘点,突然听到外面嘈杂起来,接着,参拜声此起彼伏。
“奴婢参见皇上……!”
‘啪嗒!"毛笔掉落,模糊了刚算出的数字,她惊慌失措地站起身,‘哗啦!"算盘也被打翻在地。
贞儿顾不上惋惜,连忙躲在衣服堆后,心肝狂跳。
他怎么来了,他为什么会来浣衣局……贞儿心慌的厉害,紧张到了极点。
事实上,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心慌。
是因为李青吗?
显然不是!
她的秘密唯有李青、景泰皇帝知道,当今皇上能找来,极大可能是李青说了实情,她没必要惊慌。
‘或许只是他在宫中憋闷,散心散到这儿来了,并非我想得那般。"
念及于此,她缓缓放松下来,随即,又遏制不住地涌起失落感。
她从怀里取出小铜镜,看到铜镜映着的脸,心中失落更甚,最终化作一声叹息,抱着膝盖,下巴枕在膝盖上,寂寞无言。
~
“她人在哪儿?”朱见深驱散大院儿里的宫女离开,朝小恒子问。
“在那儿。”小恒子指了指不远处,类似仓库的大房子。
朱见深微微颔首,道:“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
朱见深吁了口气,强忍着激动,迈步上前…
‘吱呀~"房门被推开。
‘朕来了。"
‘他来了。"
一人在明,一人在暗,心情都紧张的厉害。
库房不小,顶得上几间大房子总和,错落有致的码放着洗涤干净的衣服。
朱见深扫视一周,没看到人影,但他有种强烈的感觉,贞儿姐就在这儿。
“朕来找你了。”他说。
这不大的声音,落在贞儿耳中,却如惊雷一般,让她心肝狂颤。
别过来,千万别过来……她捂着嘴巴,身子哆嗦,满脸惊惧。
她在害怕,害怕面对。
她……已经老了,年华不复,如何比得二八芳华女子。
“朕知道你就在这儿。”朱见深道,“出来见朕。”
贞儿没有回应,但身子颤抖得厉害,有害怕,却也有惊喜,这么多年过去,太子竟还记得她。
‘我在欢喜什么?"
贞儿扪心自问,冥思苦想,终于得出了结果。
原来,他从不曾离去,起初是可爱的小孩儿,后来是讨喜的弟弟,如今……
明白了自己心意,她更不愿面对了,她现在是什么?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而已!
即便他不是皇帝,甚至只是个平民,她也万万配不上。
别过来,求你了……她埋着头,身子颤抖,泪水无声滑落。
“莫哭~”
温淳的声音响起。
贞儿颤抖的身子一僵,接着,头埋得更低了,恨不能原地去世,她实在没勇气面对。
朱见深轻轻一叹,索性不顾形象地坐在她身边,去牵她的手。
贞儿想挣扎,却没什么力气,小手很轻易被他握住。
他的手好暖……
她埋头侧脸,始终不敢面对。
朱见深也不强求,只是轻抚着那只手,感受着小手的粗糙,他心疼得厉害。
“贞儿……跟朕回宫吧。”朱见深头一次这么唤她。
尽管她看不到,但她能感受到,此时,那双炙热渴望的眸子带着祈求。
她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久,贞儿平复下来,恢复了冷静。
她抽回手,起身走到朱见深对面下拜行礼,“奴婢拜见吾皇万岁。”
朱见深苦笑,缓缓起身:“平身。”
“谢皇上。”贞儿起身,垂首不语。
朱见深上前,去搂她,她退了几步,无声拒绝。
见状,朱见深便也不再强来,轻声说:“这么多年不见,你……瘦了。”
瘦了,是…老了吗?还是变丑了……贞儿不可遏制地迸发出这些念头。
却听朱见深继续说:“可还那个贞儿,那般的好看,那般可爱。”
贞儿大脑一荡,瞬间失去理智,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
朱见深上前,将她搂入怀中,轻声说:“朕终于找到你了,随朕回宫吧……”
~
龙辇驶出浣衣局,冰冷的声音自里面传来:
“今日之事若传扬出去,所有人,杖毙!”
“是。”
随行二十余人恭声应是,噤若寒蝉。
“小恒子,回宫布置一下,驱散乾清宫侍候着的奴婢们。”
“是。”小恒子朝龙辇行了个礼,急急去了。
龙辇里。
贞儿低着头,手指捻着素衣裙角,既欢喜,又紧张。
那座皇宫可不只有美好,还有黑暗,可现在,她却不想退却。
“太…皇上,你要把奴婢安排在乾清宫吗?”
“嗯。”
朱见深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轻吻了手背,惹得贞儿头埋得更低。
脑袋晕陶陶的,都不知在想什么……
…
乾清宫,金碧辉煌,温暖如春。
炭盆儿火红,散发松香气味,比之浣衣局,简直就是天堂。
贞儿整个人一直处于懵懵状态,就跟做梦一样。
不多时,小恒子走上前,道:“皇上,内殿热水已备好,奴婢找了两个乖巧懂事的婢女,要不要让她们服侍……娘娘?”
听到娘娘一词,贞儿变了脸色,忙道:“皇上,这可使不得,奴婢……”
“无妨。”朱见深不以为意,朝小恒子道:“让人过来服侍。”
“是。”
不多时,两个小宫女走进来,她们已经得到授意,一口一个娘娘,贞儿半推半就地被拉进了内殿……
朱见深心情大好,拍着小恒子肩膀:“干得不错,以后再接再厉,只要肯为朕踏实办事,这掌印太监之位,不做第二人选。”
“是,奴婢明白。”小恒子心花怒放,忙碌这么久,为的就是这句话。
朱见深道:“朕大婚在即,贞儿的事不宜外露……”
想了想,终是有些不放心,又道:“嗯…没有朕的授意,万不可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你看着点儿。”
“奴婢遵旨。”
见皇上没有别的吩咐,小恒子行了一礼,退出大殿,去召集知情人员,放狠话威胁去了。
——
沐浴后,贞儿换上了华美的新衣,在水汽的蒸腾下,她肌肤白里透红,看着年轻了不少。
铜镜前,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强烈的自卑感减轻少许。
她不年轻了,却还算漂亮。
两个小宫女为她梳妆,这种做梦都想过上的奢靡生活,让她极致满足,却又患得患失。
她不知自己还能漂亮多久,但显而易见,并不长久,这种刚得到又快要失去的感觉,并不是很好。
‘若能再年轻二十岁,哪怕十岁,那该多好啊"
她如此想着……
“娘娘,好了。”小宫女轻声提醒。
“嗯…”贞儿轻轻点头。
另一小宫女道,“娘娘,请随奴婢来。”
“做、做什么?”贞儿结巴着说。
她当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正因为知道,她才紧张……
小宫女正欲回答,却见皇上进来,连忙俯身行礼,“奴婢拜见皇上。”
“嗯,退下吧。”
“是。”
朱见深微笑上前,满眼喜爱,只是他终究太年轻,还是少年。
少年的喜爱,往往掺杂了许多情爱。
他搂住她的腰,吻上了唇……
贞儿懵懵的,飘飘的,忽觉身子一轻,她已被朱见深打横抱起。
“去、去哪儿呀?”
朱见深只是笑,笑得很坏……
…
炭盆儿烧的很旺,偶尔蹦出火星,涟漪了画面。
嘤咛低转,春影摇曳声更缓;
千般呢喃,花间滴露情已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