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又是一年。
随着最后一版《永乐大典》的到来,李青总算是集齐了所有大典。
他特意在建了间书房,用来存放这些书籍,以便他日偷梁换柱。.z.
正版大典,李青迟早要搞到手,他势在必得。
只是朱瞻基太精明了,他现在没办法下手。
不过没关系,他时间多的是。
院里,张邋遢打着拳,时而快如疾风,时而慢如蜗牛,起初李青觉着也就一般,但越看越有觉得恐怖。
“师父,你这拳法大成了吧?”
“还差一点儿,”张邋遢蹙着眉,“就差临门一脚了。”
“……一年前你就说过这话。”李青无语道。
张邋遢纠正道,“这次就差个脚后跟儿。”
李青好笑点头:“那成,您老慢慢练,到时候可别对徒弟留一手。”
“就你俏皮话多。”张邋遢翻了个白眼儿,“为师要闭关了,没事儿别打扰我。”
“不是……那你吃什么?”李青问。
“到饭点儿给我送饭。”
“……知道了。”李青试探道,“还是猪头肉、花生米、酒?”
张邋遢摇摇头:“酒会伤人神志,即日起,戒酒!”
“哎,好。”
次日。
“李青你个兔崽子,为师的酒呢?”
“不是你说戒酒的嘛。”李青委屈道。
“放屁,今朝有酒今朝醉,逍遥一天是一天,为师怎么会做出如此不智之事?”张邋遢气得吹胡子瞪眼。
李青无奈,只好给他准备酒。
张邋遢这才满意。
“师父,你不会……痴呆了吧?”李青神色担忧。
“你就不能念为师点儿好?”张邋遢气道。
“那你多大岁数了?”
张邋遢挠了挠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为师活了那么久,哪里记得住?”
李青心中一沉:坏了,已经开始了。
“师父,咱下棋吧。”
“不下不下,我要完善我的拳法。”张邋遢如武痴入魔,“没事别在这儿碍眼。”
“师父你听我说……哎呦,你怎么偷袭呢?”李青捂着腮帮子,气不打一处来。
张邋遢淡然道:“来,我不偷袭。”
“来!”
“@#%……”
打不过,根本打不过。
李青觉得,哪怕师父真痴呆了,自己也万不是对手。
“师父,练武有什么好的,弟子带你去看戏,那才热闹呢。”李青试图转移师父的注意力,但根本没用。
小老头犟得很,非要完善他的拳法不可。
李青想再劝,却被朱允炆拦住了,“让师父做他喜欢做的事儿吧!”
李青轻叹一声,默然点头。
时间流逝的越发快了,婉灵疲态渐显,师父的记忆力越来越差,有时连李青都要盯着看一阵儿才能认出来。
李青想斩断时间,却无能为力。
这天,婉灵主动说:“先生,咱们去游西湖吧?”
李青答应。
他找朱允炆说了下行程。
朱允炆笑着说:“师兄放心,我照顾师父很有经验。”
“辛苦你了。”
“我也是师父的弟子,这是我应该的。”朱允炆保证,“师兄你去吧,家里有我尽可放心。”
李青雇了辆马车,和婉灵一起赶往杭.州。
~
秋高气爽,湖面波光粼粼,碧水蓝天仿若连接在一起,淡雅、柔美,空阔……
李青整个人都放空了,心中的忧愁似乎被尽数抽离出去。
两人乘着小船,沉浸在二人世界,泛舟、采莲,负面情绪全不见。
在西湖逗留了几日,又将杭.州好玩儿的地方玩了个遍,两人兴尽,又去苏.州。
其实婉灵已经很累了,李青想带她回去,但婉灵不肯,她说还没玩够。
无奈,李青只得依她。
两人去了寒山寺,婉灵虔诚拜佛,李青也虔诚拜佛。
他本不信神佛,但看到即将逝去的她,却无比希望世间真有神佛。
佛像前,李青双手合十,他不识佛,只得在心中虔诚默念:“不论您是佛祖,还是菩萨,希望您保佑她,保佑她们,永世不受疾苦……”
回去的路上,婉灵就病了。
李青早有准备,为她熬药,针灸,毫不节制地输入真气。
婉灵很配合,他熬的药,她总能喝的丁点儿不剩。
“丫头,坚持住,我们快到家了。”李青拥着她,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发丝,语调轻颤,“丫头,先生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好。”婉灵笑着,“妾最喜欢听先生讲故事了。”
三日后,马车进金陵城,而婉灵……也到了极限。
“先生,不回家了,妾想去栖霞山。”
“好,去栖霞山。”
马夫一个大老爷们,都忍不住红了眼,流了泪。
超水准发挥,驾马之术空前精湛,快而稳地前往栖霞山。
到了山脚下,李青掏出两大锭黄金,“麻烦小哥去买口上好棺材,再多买些纸钱。”
“老爷放心,小的这就去办。”
李青抱着婉灵登上栖霞山。
火红的枫叶脱离枝丫随风摇摆,看似飞翔却在坠落。
橘红色的夕阳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照在他和她的脸上,好美,美好……
这一刻,仿若那无限美好的夕阳唾手可得,却又如镜中水月,遥不可及。
“红袖姐姐、怜香姐姐都等着妾呢。”婉灵轻声说,“妾不苦,一点也不苦,先生莫哭。”
“不哭,不哭…”李青拥着她,用力呼吸着她的发丝。
婉灵迎着夕阳,呢喃低吟:
“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
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
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先生莫哭,亦莫苦,妾只能陪你到这儿了,往后…往后要好…好的,好,吗?”
“好,好好的。”李青说。
婉灵展颜,眸子缓缓闭合。
李青葬了婉灵,烧了好多纸。
他坐在三座坟前,又讲起了故事,讲了三天三夜。
他浑浑噩噩。
回到家。
朱允炆红着眼迎上来,带着哭腔:“师兄……”
“怎,怎么了?”李青那颗死寂的心,再次悸动起来,“师父怎么了?”
朱允炆吸了吸鼻子,“师父他…失了智,已经完全不认人了。”
“怎么会,怎么会,他可是仙人啊!”李青不能接受,他不能接受,但…他不得不接受。
房间里。
小老头不打拳了,拿着象棋叠罗汉,叠了一层又一层,跟个孩子似的。
“师父…”李青上前,拉着他的手,泪如雨下,“师父,弟子回来了。”
小老头怔怔的望着他,望了好久好久,迷茫的眼神恢复清明。
“是…小青啊,这孩子,哭什么呀。”
“弟子,弟子……”李青再也忍不住,嚎啕起来,“弟子难受,好难受……!”
“好孩子,不哭了,啊~”张邋遢把他的头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师父想回道观了,跟师父回去吧。”
“嗯,好。”
~
李青拜别李景隆,李景隆没说什么,用力抱了抱李青。
回到道观,已是冬季。
李青为师父铺床叠被,温柔地安置好师父,便笨手笨脚地去煮饭。
他太久没煮饭了,煮的很不好,吃着吃着,就成了粥。
下雪了。
李青堆了三个像她们的雪人,这一次,他堆得好像好像,真的好像……
冬去春来,他站在一汪清水前,潸然泪下。
朦胧间,他又看到了三个丫头,她们温柔且爱恋地看着他,仿佛在说:
都第二年立春了,先生又何必执着那年盛夏呢?
是啊,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