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要想好了,这一去很可能就回不来了。”张邋遢一脸严肃。
“我知道。”朱允炆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真那样也没什么,其实当初烧死在皇宫,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在山上生活了这么多年,我早就看开了。”
顿了下,笑意转换成歉意,“只是…对不起师父了。”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张邋遢摇头:“腿长在你身上,路该怎么走,如何走,你自己选择,这是你的权利,没人有资格给你做决定。
遵从本心即可!”
“谢师父。”朱允炆行大礼。
恭敬磕了个头,缓缓起身:“师兄,我都考虑好了,无论出现什么后果,我自己承担。”
李青有些纠结,他想给朱棣了却遗憾,但不想朱允炆为此搭上性命。
“真决定了吗?”
“决定了。”
“他真会杀你!”
“无所谓了。”朱允炆轻笑:“我这次去,不只是为了让四叔安心,也是为了让后继之君安心,让他们安心做皇帝,做好皇帝;
这是我这个罪人,能为大明做的最后一件事。”
李青默然片刻,“我会尽最大努力保你。”
“如此,就多谢师兄了。”朱允炆笑着点头。
晚上。
师徒三人在屋檐下纳凉,望着漫天星辰,聊着过往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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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后,李青向张邋遢辞行。
“师父,我会把师弟完完整整地带回来。”李青认真保证。
张邋遢打了个哈欠,不在意地摆摆手,“既然小朱都想好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无论是何结果,为师都安心接受;
这是他决定,一切后果自然由他承担;
世人难逃一死,为师也不例外,死得其所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师父说的是。”朱允炆笑道,“师兄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能做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便是最大的幸运。”
你们境界都好高……李青苦笑:或许,若没有长生的诅咒,我也能达到这个境界吧!
京师。
乾清宫。
朱棣斜倚在宽敞的躺椅上,大暑的天身上却盖着薄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说了请一个月假,二十天就回来了,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这不是想皇上了嘛。”李青笑嘻嘻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二十天不见都隔了一甲子呢。”
“嘁~别肉麻了。”朱棣撇嘴,“马屁拍得再响也没赏钱。”
“原来在皇上眼中,我竟是那样的人。”李青一脸受伤。
惹得朱棣开怀大笑:“朕还不知道你,就是个财迷。”
李青也笑了:“皇上之前说想去长陵看看,不如明日咱们就去吧?”
“嗯,好。”朱棣吁了口气,喃喃道:“一想到在那儿要睡上百年,朕心里就憋得慌,这些日子朕老做梦。”
“都梦到什么?”
“梦到……”朱棣轻叹,苍老的面容上有着深深忧虑,甚至带着一丝恐惧,“朕梦到了太祖,梦到了建文,他就躲在太祖身后,朕想杀了他,结果没杀成不说,还被太祖一刀剁了;
朕还梦到了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他们都不搭理朕,个个一脸鄙夷,耻于与朕为伍;
他们有说有笑,却独孤立我,不理我……”
“梦都是反的。”李青安慰道,“他们不会不理你的,皇帝的衡量标准,从不是看私德,而是看功绩,永乐一朝将大明提升到一个新高度,他们对你惺惺相惜还来不及呢。”
朱棣苦涩:“可我不光彩啊!”
“这又有何关系?”李青笑道,“谁还没些不光彩的过去啊?
秦皇做过质子,汉武靠着宫斗才成为太子,继而坐上皇位,唐宗的玄武门之变,宋祖的陈桥兵变……他们不比皇上你光彩多少;
相比不光彩,皇上的功绩更为耀眼。”
朱棣愣了愣,最后笑了,“是啊,好皇帝和好人,总是难以兼顾,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被李青这么一说,朱棣的心情好了许多,也不那么心虚了。
又聊了一会儿,李青取出针盒,“皇上,让我给你针灸一下吧。”
“嗯,好。”朱棣扶着椅子艰难起身。
李青将他扶到床上,取出银针针灸。
没多一会儿,朱棣就沉沉睡去,趁着他睡熟,李青帮他渡了些真气,针灸完,叫来小黄门侍候,才离开乾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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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小胖的书案上,奏疏堆积如山,肥大的身躯都快遮住了。
“太子。”李青唤了声。
小胖抬头见是他过来,连忙放下手上奏疏,起身上前:“父皇身体如何?”
“还好。”李青探手抓向他的手腕:“让我看看你身体如何?”
小胖没反抗,半刻钟后,李青松开手:“多注意休息。”
“没多大事儿吧?”小胖问。
确实没啥大毛病,就是有点儿小三高,不过小胖都四十大几的人了,又有这么大的工作量,再让他减肥也不现实。
李青叮嘱道:“积劳成疾,你身体本就不太好,更要注意保养。”
“我倒是想,可没那个条件啊!”小胖叹道,“现在局势尚且平稳,但要是父皇……那时候才累人呢。”
“放心,我会出手。”李青宽慰:“天塌不了。”
顿了顿,“对了,明儿皇上要去长陵,你和太孙也一起吧。”
这是朱允炆的要求,目的就是为了让朱棣这一脉,好好当皇帝,不再为消失的建文操心。
“行,我抽出一些时间便是。”小胖点头,“什么时候?”
“不用太早,早朝后出发。”
“没问题。”
次日。
李青起了个大早,许久不上朝的他,头一次上了早朝。
今日朱棣也上了早朝,昨日针灸到一半就睡着了,中途一直未醒,起床后精神抖擞,体内仿佛有股元气稳稳托着他,体力也比往日好了很多。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行礼。
“众卿平身。”朱棣中气十足,仿佛还能再战二十年,“夏爱卿,南民北迁的国策进行的如何了?”
夏原吉出班:“回皇上,目前总迁徙人口达近百万,其中陕.西、河.北、甘.肃,占七十余万,迁往辽东的百姓有二十万。”
朱棣满意地点点头:“开荒了多少耕地?”
“耕地时时在变,”夏原吉道,“上个月统计,共计开垦出四百三十余万亩,这其中有很多耕地都还达不到良田标准,不能种小麦、稻子,但种植永乐米、永乐豆,产量并不低。”
顿了下,“其中大半百姓,已经可以几自给自足,不需要朝廷扶持了。”
“嗯,很好。”朱棣脸上喜色更甚,“南民北迁的国策不能停,且要加大力度。”
“皇上圣明。”夏原吉拱手道。
群臣异口同声:“皇上圣明。”
这群人学精了,没一个敢唱反调,个个选择隐忍。
奉天殿广场,龙辇、锦衣卫,天子仪仗准备就绪,从奉天殿走出来的群臣见状,心中都有所明悟。
但,谁也没有说话,静静离去。
朱棣在奉天殿静坐了会儿,来到广场时,小胖、朱瞻基已恭敬候着了。
“你们怎么也来了?”
“爷爷,我们陪你一起。”朱瞻基轻声说。
“我看你俩就是想偷懒。”朱棣哼道,“李青那厮呢?”
“他说龙辇坐不下,先一步去了长陵。”小胖解释,神色有些受伤:我有那么胖吗?
朱棣脸色臭臭的,“给他脸了,真当龙辇是他家的不成,朕就没打算让他坐。”
“走了。”
“爷爷慢点儿~”
另一边。
李青、朱允炆一人一骑,往长陵进发。
“四叔为何把皇陵定在这么偏的地方?”朱允炆问。
“因为这儿离居庸关近。”李青解释:“他怕死后那群人嚷嚷着回去,所以才把自己埋这里,居庸关是大明的门户,昔年,他是燕王时,就在此守国门,死后葬在这儿,也算是一种精神寄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