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我……我喜欢你!”
少年鼓起了十二万分的勇气,向前方的少女大声告白道。
他捧着亲手采集的杜鹃花束,那些花瓣在山风的吹动中摇曳。每年六月,这种红粉的鲜花便会漫山遍野地盛开在雄峙嵯峨的点苍山。
前方的少女回过头来,她一身红衣,站在经夏不消终年不化的点苍雪中,也如一朵杜鹃花儿,盛开在了少年的心底里。
在说出这话时,少年已经在心中思遍了所有可能,但少女的回应仍然出乎了他的意料。她扔来了一把木剑,被少年手忙脚乱地接住了。
“陆师弟,咱们江湖儿女,用剑说话。”那少女的脸上只有淡然,没有任何的羞怯,只是这样说道,“打得过我,我便回答你。”
那一天,六岁的陆迁被八岁的李红英揍得满地找牙,但每每回忆起那时的情景,陆迁的脸上都会浮现出发自内心的笑意。他明白,师姐对他并没有男女之情,只是希望他以此为动力,好好修习武艺。
此后数年,他勤练不辍,但根本追不上师姐的脚步。他看着她一点点长大,武艺愈发高深,自己与她的差距也越拉越大。
“师姐,我真的爱你!”
十二岁那年,陆迁再次告白,但李红英的表情仍如当年一样。她只是朝他扔出了一把木剑,说道,“小小年纪懂什么爱不爱的,练剑!”
战况也如当年一样的碾压。
那一年,十四岁的李红英已经开始下山行走江湖,帮着门派做事,也闯出了一些名声,引得许多绿林豪族上门说亲。陆迁急了,他决定也要做一番壮举,证明自己不小了,他长大了。
当夜他便偷偷溜下山,花了整整两天追查到了一窝土匪,便单枪匹马地杀了过去。然而,理想与现实往往存在差距,不自量力的少年轻而易举地就被一拥而上的匪徒击败了。他被揍得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大喊着“有种单挑”,只引得阵阵的嬉笑嘲弄。
土匪们将陆迁捆在了仓库里,说着把他卖掉的话能值多少银两——这是陆迁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价值,甚至还不如他的配剑。
他听着匪徒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描述着他被卖掉后可能拥有的生活,嚎啕大哭了起来,又引发了下一轮的嘲笑。
这是他灰暗人生里最绝望的日子,以至于当那熟悉的声音传来时,那升起的希望是何等的璀璨夺目。
“陆师弟!陆师弟!你在里面吗!”
在刀兵碰撞的杀伐声中,少女焦急的声音从仓库外传来。陆迁知道,那是他最爱的师姐,带人来救他了。
当天夜里,屋外下着倾盆大雨。陆迁被救回了门派,师父亲自为他上药,少不得一顿数落。但陆迁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他满脑子都是师姐。
“师姐……她这么厉害……”陆迁没来由地嘟囔道,“她以后,会是下一任掌门吧。”
“傻孩子。”师父慈祥地摸着他的头说道,“你师姐,迟早是要嫁人的呀。”
点苍门内弟子无数,但知子莫如父,师父自然知道陆迁所说的师姐是哪位弟子。与大多数上山学艺的弟子不同,陆迁是他收养的孤儿,他一向视若己出,这番话里,也包含着未曾言明的弦外之音和殷切的期盼。
但十二岁的陆迁只记得,那时候的屋外恰有一道雷霆撕裂夜空,也轰鸣着落在了他的心里。
……
“师妹,我不许你走!你……我们江湖儿女用剑说话,你打不过我!”
同样是个大雨的日子,萱儿师妹握着雨伞站在了华贵的马车边。她听到他的话语,只是冷冷地说道:
“陆师兄武艺高超,师妹自然不是对手。我若是执意要走,师兄说的用剑说话,可是要在这里杀了师妹?”
“不是,我……”陆迁满心焦急,但根本说不出话来。他听得师妹要下山嫁人,从此弃剑封刀,立即就冒着大雨赶来,此时满头是水,也分不清是雨还是汗,颇为狼狈。
“幸得师兄抬爱,但萱儿已心有所属。师兄还是早些回去吧,莫要染了风寒,师妹在这里祝师兄往后,武运昌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萱儿深深地鞠了一礼,马车内的男子催促了一声,她便收起伞,掀起车帘钻入车内。陆迁看到了那男子相貌堂堂,锦衣华服,却显然是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马车远去,只留陆迁一人在雨中。
十二岁那年之后,他便将对于师姐的爱慕藏进了心底最深处。师姐是多么优秀的一个人,他越是发狠磨练武艺,就越能清晰感觉到两人的差距,他永远都追不上师姐的脚步。喜欢上萱儿,是因为师父曾说她的天赋更胜李师姐,他也从她身上看到了师姐的影子。
是啊,她根本不是师姐。陆迁想着,那书生来一百个都不是他的对手,若是师姐,她一定不会喜欢比他还弱的男人。师姐喜欢的人,一定是武功盖世的强者,也只有那样的人,才配得上他最爱的师姐。
他站在雨里,仰天大笑了起来,忽地停下,用力朝着身旁的树木一拳轰出。
这棵生长于点苍山脚下不知多少岁月的冷杉树,折断了。
……
后来,后来怎么了?
陆迁并不记得他是怎么到了这个世界,好像只是睡了一觉,莫名其妙地就来到了这里。
起先他也惶恐不安,在恐龙的追逐中慌不择路。可是这一次,师姐再也不会来救他了。每当遇到了危险,他心里都会想着,如果是师姐,师姐会怎么办?
后来,他凭借过人的身手救下了几个人,心里想着,如果是师姐,一定也会这么做吧。
再后来,救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可食物的来源成了问题。有一回,众人已经饿了足足两天了,他还想着“如果是师姐她会怎么办”时,有人已经出手杀掉了虚弱的同伴,刨下了他的血肉,在篝火上烤了起来。
烤熟的人肉被放在了陆迁的面前,那是杀人者敬畏他的武力。但陆迁明白,如果他继续饿下去,待到虚弱得毫无还手之力时,同样会被杀掉的。
师姐啊,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是啊,师姐那么强,她一定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她一定找得到食物,一定会保护那个虚弱的人,一定不会吃这种肉……
囫囵地吃着手中烤肉,当时的陆迁心想着。
再到后来,他们在红树林中找到了一片安全区。这里栖息着一群大地懒,它们并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对他们的存在简直视若无睹。但若是肉食恐龙来犯,都会被它们轻易击溃。
他们尝试着将肉食龙吸引过来,由大地懒杀死,而留下的尸体却会不管不顾地任由他们拖走。
他们欢呼雀跃着,用恐龙肉填饱了肚子,用恐龙皮制作了衣物,从此脱离了忍饥受冻的日子。
当时陆迁想着,师姐啊,如果是师姐,她一定可以做得更好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这个部落不断吸引周遭的幸存者,不断壮大,直到来了沃顿。这个强得如同恐龙的恐怖男人击败了部落中的所有人,强行成为了部落首领,并制定了新的规矩,依据力量划分了阶级。这些规矩与陆迁心中的侠道不符,但他没有任何办法,他打不过沃顿。
如果是师姐会怎么办?师姐……也打不过他吧。那时的陆迁想着,深深地想着。
大量“没有价值”的人口沦为了奴隶玩物,亦或者被赶出去自生自灭;被抓回来的幸存者经历了筛选,或者惨无人道的凌辱。陆迁只是保持着沉默,沃顿认可他的武艺,他在部落中地位不低,但也没法改变什么。
直到他们把一个女人丢在陆迁的面前。
那是一个极美的女人,据她自己说,还是某个国家的公主。她哭泣地哀求着陆迁,笨拙地用手脚遮掩着衣物被撕得七零八落的破洞,却遮掩不住她迷人的身段。
师姐啊,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啊……
陆迁迷茫着,任由本能的驱使走向了那个女人,忽然,他想到了一个事实。
师姐……也是一个女人啊。
那天的夜晚十分漫长,初尝滋味的陆迁看着那位公主在他面前嘶声力竭地哭泣着,反抗着,哀求着,呻吟着……就是有些可惜,第二天没人管她,就自尽了。
多么有趣啊,想到这里,陆迁脸上一向阳光笑意越发灿烂了,当时他在想什么呢?当时那位公主的神情历历在目,在他的幻觉中与师姐的相貌重叠在了一起,让他兴奋到癫狂。
如果是师姐……师姐被玩弄起来,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陆迁也不记得已经在这个世界多久了,这段疯狂残忍的时光他一度觉得是在梦里,让他不堪回首,却又……乐在其中。
他早已经在与旁人的交流中,大致知道了大家属于不同时空的事情,心中想着,要再遇到师姐,应该不太可能了吧。
但那个美丽的身影已经在他的心底里沉淀了十年,不断地发酵着,让他时时刻刻忍不住想着。
师姐啊,你在哪里?
师姐啊,我们还会见面吗?我好想你。
师姐啊,现在的我很强了,一定不会让你失望了。
师姐啊,师姐……
……
“你在想啥呢?”
里克的声音打断了陆迁的思绪。此时两人正骑着骇鸟往山上赶,由于浪费了钩爪的缘故,里克被沃顿罚上山打铁,没采集够一定数量的铁矿应该是不许他回来了。而无事可做的陆迁则只是跟着,顺便出来走走。
“啊没事,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陆迁笑着看他,满脸的阳光与开朗。
“害,我和你说,昨晚那个娘炮还真挺带劲的……”里克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陆迁自然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但即便如此,两人都没有放松对周围的警惕。山上遍地都是铁矿,然而部落中之所以缺铁,那是因为这山上除了铁矿,还遍布着剑齿虎,异特龙,牛龙,霸王龙,阿根廷巨鹰等等强大得难以战胜的肉食生物。
部落也曾组织人手,大规模地上山开采铁矿,结果也只是留下了大量尸体,落荒而逃。
两人的身手在部落中也是顶尖,就算遇到了危险,也不至于真出事。正是因为如此,沃顿才会放心两人骑着骇鸟就出了门。
不过死了也没太有所谓,每天都有人死去,大家早已习以为常。
“哎?你看那边!”
里克伸手指向了天上,那是十只无齿翼龙排成一排,从空中飞过。
陆迁看了过去,眼睛放光,说道:“喔,这些翼龙身上有鞍具,还有人哎!”
“没想到这玩意儿也能驯啊,能飞可真好啊。”
里克“啧”了一声,回应道。
不过,红树林同样也是阿根廷巨鹰和袋狮的猎场,无齿翼龙就在它们的食谱范围内,而这两种生物也拥有足以捕食无齿翼龙的能力。因此在红树林中,其实很难看到无齿翼龙的行踪——它们根本不敢在红树林的范围里降落。
知道驯服恐龙的方法,是因为他们在红树林中寻找到了肿头龙的生物图鉴。图鉴中提到了打晕驯服的方式,被艺高人胆大的沃顿带头尝试了,并取得了成功。
除了骇鸟外,他们也曾尝试着去驯服牛龙异特龙霸王龙在内的大型恐龙,甚至悄悄将主意打到了部落如今的守护神——大地懒族群头上。但当时团队还不够强大,准备不够充足,死去了不少人,也没能成功。
但可以预见的,部落正在积蓄力量,随着发展一天比一天强大,这些事情,终将成为现实。
“看看去?”里克问道。
“铁不打了?”陆迁反问。
“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个屁!顶多让沃顿打一顿就是了!”里克哼了一声,“去不去?”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