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推到了会议桌最前，离陈青桃不过几步的距离。
「灾」趴在桌子上睡觉，陈青桃端坐在旁边，有点不明所以。
“都坐下吧。”
IV的声音机械质感很重，他没张嘴，声音像是自发出的。
话音刚落，这些成员便整齐地坐下，刚才那副嚣张吵闹的模样消失得一干二净。
“今天来的人有点少啊。”
「亡」：“「枯」和「禁」出单人任务去了。”
「死」答：“「孽」同样，不过他很快就会结束。”
「病」：“「霉」也是。”
IV那双不含感情的眼扫过会议室里的所有人，最后放至陈青桃身上。
“和「灾」相处得如何？”
趴在一边睡觉的「灾」耳朵动了动。
“还行。”她面不改色地撒谎。
陈青桃看向他的那半张仿真人皮，透过仿真人皮与真皮衔接处的缝隙，她隐约看到了发着银光的零件。
她曾在论坛里搜过此人——据说IV组老大做事雷厉风行，强得可怕；教父的绝对信徒，家族最忠诚的狱犬。万事以家族利益为重，任何威胁到家族存在的人无论是谁都会被他亲自解决。
VII组的上任老大私下贩卖军火，就是被他亲自处理掉的，陈青桃竟然从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仿真人皮上看出了一丝悲悯，类似在阿尔德身上看到那种感觉。
但是越慈悲的人，杀人便越不会犹豫。
“您这次召集我们是有什么紧急任务吗？”「死」尊敬问道。
「玩偶」：“对啊对啊！好久都没有发小组任务了！这次的任务目标会是什么呀！”
「玩偶」是坐在陈青桃对面那个一脸天真的小姑娘。
IV的轮椅往旁边移了移，身后的侍从按了一下手里的按钮，正前方的那面墙壁便呈现出虚拟影像。
侍从往另一边站，保证将最中间那一块完美露出来。
“这是这次的任务目标——邪教「光明之母教会」又称其「母教」。”
陈青桃握住茶杯把的手一顿。
“「母教」成员遍布联邦。其中以九区、三区还有十一区的教众分布最为广泛。莉莉丝一案也和此事有牵扯，安全局希望我们能派人前往协助。”
他清了两下嗓子，
“根据现有信息我们得知此教信仰一名为莎布尼古拉斯的伪神；其宗教信徒大多狂热，他们认为尼古拉斯正在沉睡当中，唯有「献祭」才能将其唤醒。”
“献祭，”，「玩偶」问：“什么是献祭啊？”
影像上呈现出一幅诡异的画面，一群身上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在月夜下围成一个圈，做出祷告的姿势，隐约可以看到圈中趴着一个污染物。
画面被放大，众人才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一个人，变成污染物的人，他浑身长满黑色的小触手，整张脸上长着婴儿拳头那么大小的黑疙瘩。
他的状态和关之羽死后的状态很像。
“这不是污染物，这是觉醒者。据我们的线人所说，光明之母教会专门针对一些觉醒者，将他们变成怪物献祭给莎布尼古拉斯。”
闻言，底下的人眉头皱得不轻。
「死」：“怪物，怎么会变成怪物？”
“具体不清楚。”，他拍了拍手，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打开，侍从推着一辆盖着白布的小车过来，上面放了两个玻璃盒子。
小车被推到正前方，侍从重新关上大门，IV助理掀开白布。
“这是我们近半年在上城区发现的两起死亡案件，因其特点和母教献祭的觉醒者很像。所以怀疑这两起案件都和母教有关。”
两个透明玻璃盒都装着变成青黑色的怪物；而从嘴里冒出来，掉到玻璃底部，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看起来尤为恶心。
家族的动作还真是够快，人是昨天发现死亡，今早就被完完整整地送了过来。
上面那个早已干瘪的如同一捧皲裂的黄土，一只虫子都没有冒出来，而玻璃底满是一层干涸的黑虫躯体。
「玩偶」惊呼：“好恶心……”
“第一位的致死原因是服用安眠药。我们在其胃袋中发现了大量的苯二氮卓类药物，其家中也存有许多，目前已确认死因为自杀。”
关之羽是自杀。
这个说法未免有些荒谬，在陈青桃看来，关之羽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就是为了大家都能够活着，他和圣恩孤儿院的大家。
没有任何原因能让他在这个阶段去死，否则他也不会告诉陈青桃那些事情。
除非他是因为——
只有自己死了孤儿院的人才能活着。
“第二位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常年在45路疯人院治疗，我们从他主治医生那里了解他时常能看到各种奇怪的幻觉。幻想自己被怪物追杀，听到模糊不清的呓语，也有严重的自残倾向。”
“今年七月份于病房中割腕自杀。”
亡：“这不都疯了吗。”
“是疯了。”
“那第一位有精神病史吗？”有人问。
“据我所知…没有。他在春藤读书，人缘良好，努力上进。虽然被判定为B级觉醒者但是有超越A级的耐力，目前春藤在榜前十排名第七，序列为风刃。”
“很单一的属性嘛，这都能上榜。”「泪」咂巴咂巴嘴，“看来春藤还真是…一年不如一年。”
「死」：“谁说不是，罗文死后，现在连个正经校长都找不到。”
“苯二氮卓类药物也适用于狂躁症患者身上。”陈青桃补充。
助理看向她，问：“那你认为他看起来是否是狂躁症患者。”
陈青桃眼睫颤了颤，声音无波起伏：“不是。”
“当然，我们不排除他平日里伪装良好，所以其他人都不知道。”
“有精神病史……”陈青桃喃喃。
“既然是自杀，死了也就死了。那群人想用尸体做献祭就做呗，又不碍着我们。”「玩偶」在椅子上荡着腿。
「亡」：“赞同，这不算杀人。”
“蠢货。”
陈青桃旁边那位趴在桌子上的「灾」感叹，脑袋从桌面上支了起来，“IV为什么会有你们这种蠢的让人发笑的队员。”
他一说话就难听得要命，丝毫不顾及任何人的感受，也不在乎场合。
被叫做蠢货的人不乐意了，“你说什么？！”
“说你又蠢又傻逼。”
不等「亡」再说些什么，就被一声机械音打断，“够了。”刚才一直沉默坐在一边的IV沉默了两秒，道：“这次的任务是查清「母教」背后目的和真相，将其捣毁。”
“谁还有疑问。”
“有，”陈青桃答：“从何处判断第一位死者吞噬大量安眠药的行为属于自杀范畴，而非他人胁迫。”
“IX分组昨晚调查过近三天小区监控，前往死者家中调查是否有搏斗的痕迹——得到的答案是两天前他回家之后并无再和其他人见面，家中也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和多余的指纹。”
“…除了两个人的。”
陈青桃知道他说的那两个人是谁——绯源和原花。
“死者光讯记录。”
“也有，”他嗓音凉凉，“死者最后一通光迅是和欧文莱贝尔多通讯的——也就是圣恩孤儿院的院长，昨日莱贝尔多前往警局做笔录，据他所说关之羽在那通电话里问孤儿院的孩子们如何。”
“能查到销毁记录吗。”
“只能查到近两天的，他的手机设有防火墙，一旦入侵过深即会开启自毁模式，当场爆炸。”
“明白了……”
“还有其他问题吗？”
“有的。”
「玩偶」有些不耐烦：“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陈青桃没理，自顾自地发问：“莎布尼古拉斯是否存在。”
她这一问题使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有人觉得好笑，有人觉得荒谬。
“你在说什么啊，当然不存在了。”，「亡」在对面举着脸，用一种“你是不是疯了”的眼神看着她。
安全局的人知道多少取决于虎哥向他们透露了多少，但家族和九区、三区有联系，陈青桃以为不止如此。
他们知道的比陈青桃要想的多得多得多；她肯定他们清楚莎布尼古拉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而「伪神」一词恰好说明此事。
如果说昨天还只是怀疑，现在她则完全确定。
“在此，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陈青桃：“说。”
“你是否认为「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尽管自身具备相关的特殊性，她下意识还是想否认。但在开口的下一秒她就反应过来自己无论如何回答都会陷入陷阱。
人类多年来赋予这个字众多意义；在一些人眼里神是本来就有的、包含一切、不生不灭、无始无终的整体意识。在宗教眼里，祂是全知全能创造一切的宇宙起源。祂是向下一瞥便会引发骚乱的超高纬生物，可跨越时空间，跨越所有维度。
回答这个问题之后他肯定要问自己对于「神」的看法，是如何定位。
而最终会以一种打圆场的方式肯定祂的存在，无论是真正的神还是什么无法理解的生物，以陈青桃的意识决定祂存在的价值。
这么做于她而言是没有意义的，她想知道的具体答案，IV不能给她。
“算了，不问了。”她嗓音淡淡。
助理点了点头，问：“你们哪一队能接这个任务。”
「死」：“任务等级？”
“无法判定。”
几人面面相觑，「玩偶」倏地举手，“我！我！第二小组保证能完成任务！”
她对这个任务看起来很感兴趣，一脸兴冲冲的。
「病」答：“可是「霉」的个人任务还没有完成。”
“哎？那我们可以等他完成了再去做啊。”
「病」捂脸，叹息：“小组任务怎么可能只为了等他一个人。”
“那让他放一放不就好了，我觉得我们的任务比较艰巨一些哎！”
“家族守则之一，任何任务一旦开启，便不得中途放弃，否则会被列入失信名单中。”
“那我们把「孽」踢出第二小队吧！毕竟我是队长嘛！可以重新收一个队员加入我们！”
陈青桃抬眼，对方的语气天真无邪，似乎不知道自己这样说是有问题的。
她在椅子上晃着腿，金黄色的卷发在肩上摇晃，可可爱爱的，“要不你吧！新人，你叫什么来着？我看你身手不错的样子，要不要加入我们呀！”
她抿了抿嘴，神情自若，“不了。”
“为什么、为什么？”
她摇了摇头：“不为什么。”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阿灾也不是很喜欢你啊，来我们队吧，至少我们会把你当队友看。”
陈青桃难以理解她的思路，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垂下，道：“我接了。”
她嗓音任何时间都轻得如同不会泛起任何波澜的海，但众人敏锐地察觉到她说的是“我接了”，不是“我们”。
“喂，”
「灾」那双死鱼眼凝视着她，语气充满不快，“我们是一个队的，你怎么不问我的意见。”
陈青桃：“？”
陈青桃身体前倾，右侧看他。她的表情染上疑惑，以至于那只眸子看起来难得泛起波浪。
「灾」趴在桌子上，侧脸的肉压扁，像个小孩子似的，“你快点问我意见。”
显然，陈青桃不想去问一个动不动给自己肋间来上一刀的疯子意见。
“你终于还是疯了。”她漠然出声。
在她眼里这人简直莫名其妙，昨天还嚷嚷着让她滚，现在又眼巴巴过来让自己问他意见，好像他们很熟一样。
「灾」：“嗯？”
过于熟稔的语气令在场的其他人都不解。
「灾」跟她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那就由你们、IV第五小队完成。”
陈青桃和「灾」。
“这次的任务会和「三区」和「九区」一起合作，相关信息后续会有助理联系你们。”
IV：“「平安」留下，其他人可以回去。”
“是。”
两排成员同一时间站了起来，“是。”
空旷的会议室里一时只剩下陈青桃和IV二人，连特助都出去了。
“什么事。”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陈青桃终于开口。
“存在。”
“嗯？”
“刚才的问题，我回答你——存在。”
她愣了一下，快速眨动了几次眼睛，气息不稳：“是神存在，还是莎布尼古拉斯存在。”
“全部，”
“你还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陈青桃靠着椅背，脑袋里吩咐02接下来如何，心里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