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金杯身子往前倾,他来回摩挲着下巴,饶有兴致地开口:“呦,来了只没见过的乌鸦。”
这是陈青桃第一次在外被认出是家族的成员,这感觉有些奇妙,她看了一眼白朮。
金杯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佯装震惊:
“哎呀!这不是我们邹大少爷吗,今儿怎么有空来我们这种小地方。”
“怎么,不欢迎。”
“这说的什么话,欢迎欢迎,那可是相当欢迎!酒馆谁敢说一句不欢迎邹少爷,那老子可是会第一个生气!”
金杯竖起大拇指,带有讨好的笑浮现于那张油腻肥大的脸。
“少说屁话。”白朮点明来意,“买一枚去黑市的通币。”
金杯哎呦了一声,肥腻的大脸带着浓密的络腮胡一颤,“那这可真是不巧,这个月的通行名额可全被大金主给买走了。”
白朮:“一个都不剩了?”
“对!还真是一个都不剩了。”
陈青桃微微蹙眉,薄唇紧抿。
“绝对不是金杯我不想卖你们,邹少爷可以在酒馆随便抓一个人问问,前几天是不是来了一个出手阔绰的金沙找过我。”
白朮:“不用了。”
显然这种事没有必要,酒馆里的那群人从陈青桃他们进来以后就保持着恶意的打量,可见对他们特别不欢迎。
“还有其他事没?没有的话你看…我就进去打牌了,兄弟们都在里面等着我呢,不好意思让他们等太久。”
白朮用眼神询问陈青桃怎么办,他们要找的人只有去黑市才行,陈青桃用口型示意白朮——撒谎。
金杯在撒谎。
白朮一怔,他迅速从裤腰上抽出一把枪,抵上金杯的脑袋,“好啊你,敢骗老子。”
陈青桃没想过他能那么激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酒馆其他人都站了起来,从身上掏出家伙;一时间,二人被数二十多个黑洞洞的枪口包围住,酒馆一时只剩下各种粗重的呼吸声和桌椅的摩擦声。
“别,大家都放下枪——”
“邹少爷这是在给我们开玩笑!在开玩笑!”
他话是这么说,但明显没一个人听进去了。陈青桃面无表情地扫了一圈,在酒馆的角落里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苍白的男人用手背支着脸,他的脖子上有黑线缝的两个X,依稀能从前额较长的碎发中看出一双冰冷且狭长的双眸。
酒馆内的桌角老旧,有些桌子上甚至能看到客人激动留下的刀刻痕迹,只有他——坐在真皮桌椅上,连餐盘的花纹看着都比他们高级。
陈青桃回想起初见时的情景,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是这条巷口的地头蛇,上次陈青桃和灾闹了点不愉快,今日他又刚好在酒馆,所以金杯自然不敢跟她做交易。
“走吧。”
陈青桃和灾对视一眼,她声音没有波动的对白朮说道。
白朮收回枪,嗤笑,“算你命大。”
“还是这位姑娘通情达理!”金杯笑呵呵看向陈青桃,“这次算我不是,下次再来喝酒,保证酒水免单!”
周围黑洞洞的枪口被收回,就在二人转身那刻,一柄短刀从中横出,从一面飞到酒馆的另一面墙,直直插在里面。
“操,你有病吧。”
白朮目光移向射出这枚短刀的方向,看着那个人,愤怒得眯了眯眼睛,“呵,想打架你直说,别在这儿犯贱。”
“滚出去,别再让我看到你。”
他如果不射出这枚短刀,二人现在已经离开酒馆了。
新搭档那毫不掩饰的厌恶从眼神里传来,直直地投向她,陈青桃有些不耐烦地蹙眉。
“打一架吧。”
她嗓音没有波澜,眼神却冷漠无比。
“你在跟谁说话?”旁边有位大肚子大哥问陈青桃。
她回头冷冷扫过大哥一眼,大哥缩了缩肩。
“他。”
她看向灾的位置。
氛围沉默了几秒,顷刻间众人哄堂大笑,这些改造人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搞笑的笑话一样,笑得停不下来,有几位肚子都颤了起来。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竟然有人敢和灾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好戏看喽,看她能撑几秒。”
“撑几秒都是不自量力!”
“我猜灾一拳就能把她给打趴下哈哈哈哈!!!”
“……”
陈青桃对此置若罔闻,她眸间没有波动,白朮问她:“真打吗?”
“打啊。”
这种人只有给打服了才不会主动找事。
在放肆笑声中,灾露出一个讽刺的弧度,牵起嘴角的小痣。
“好啊,”他漫不经心。
他这幅样子显然说明他之前在打架的方面很少败过,或者根本就没有尝过失败的滋味。
在那些嘲笑声中,有人提醒她:“我劝你还是快放弃吧!上一个提出这个要求的人已经被打死了!”
“真打吗?老大。”
刚才不知道去哪儿的酒保走到灾的面前,态度十分恭敬。
灾阴涔涔看了他一眼,“你说呢?”
“那我去开擂台。”
半张脸是机械皮的酒保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走!兄弟几个去底下看热闹喽!”
他们抱起桌面上的啤酒杯,统一往被打开的侧门去。
陈青桃他们也跟了上去。
酒馆底下有个地下擂台,说是擂台,但更像不正规的废弃拳击擂台改造的;灯光阴暗且不算宽敞,分红蓝双方,周边围了一圈橡胶椅子。
那些抱着啤酒的改造人随意坐在最前面,准备开看陈青桃的好戏。
当然除了白朮,他之所以没有阻拦陈青桃就是因为他百分百确信陈青桃会赢。
二人站在擂台上,底下是灾小弟们的欢呼声,无非是一些让他把陈青桃打下来的话,让他速战速决。
“打个赌吧。”
陈青桃:“说。”
“我输,随你处置。”灾嗤笑一声,“你输了就滚出无名氏。”
“好。”她没有犹豫。
随着酒保挥下红色的旗子,灾便向她发出猛攻。
陈青桃一动不动,小章鱼从她的肩膀往下爬,不断涨大,直到挤满半边擂台,挡在陈青桃的面前。
灾身为顶级的觉醒者,速度和力量都已进化到了一定程度,甚至要比低等级的强化系还要强。
看他扔出的飞刀就知道了,明明给人抛的感觉软绵无力,但是却有势如破竹的意味。
陈青桃清楚跟他对打只有死路一条,如果是不小心被捶一拳也就是算了,但如果让他拿到自己的血液或者发丝才算是真完。
她按了按衣服底下突出的眼睛,每次动用自己的能力时,欧图伊格都试图冲破桎梏。
“安静一点,”她出声警告。
“他看起来比你强啊,要不要我帮你?来——只需要动用我的力量,哪怕只有一点点,也会让他立刻死无葬身之地!”
陈青桃面无表情,对于毒蛇的诱惑没有半分心动。
他确实比自己强,这一点毋庸置疑,陈青桃觉醒的时间不超过半年,身体的各项指标在觉醒者中都只能算上中等。
尤其是近战……不知道为什么她甚至打不过风。
好在她的优势也很大,就是她的那些“召唤物”。
小章鱼的优势在体型大和自然属性,连莉莉丝的肉条和四肢都挡得住,除非灾有三头六臂,否则他抵挡不过来这么多的触手。
事实也正是如此,地面被坚冰覆盖,变得非常光滑,稍不注意就能摔倒,灾有些艰难地抵挡住那些触手,落了下风。
他抽取腰腹间的短刀,插到一条即将砸到他身上的触手上,触手尖冒出鲜血,喷溅在他脸上,“呵。”
“我的能力对一切生命体都奏效…”
他摸了一把脸上的血,小章鱼却趁他不注意,给他甩到了地上。
灾站起来,脸色阴郁地吐出一口血水,“给你的召唤物选个死法吧。”
陈青桃眉头一挑,在小章鱼的庇佑下她从头到尾连一步都没有挪。
“好啊,”她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他,还是替自己解释道:“但我不是召唤系。”
他明显不信,笑着朝自己的右手腕来了一刀,刀刃穿透他的手腕和动脉,刀尖却没有染上半分红。
“滴哒,”
陈青桃抬起自己的右手,正中间有一道明显的刀口,血水大股冒出,她断裂的动脉从中间往两边绷,差一点就割到手筋了。
她抬起来,换了一面观察情况,依稀能看到她被刺穿的骨头。
底下一片哗然,这个结果明显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也包括陈青桃,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精神系的,那些仅她肉眼可见的怪物被她扭曲的大脑创造,然后受她操控。
祂们应该不存在这个世上才对,所以灾的诅咒能力不会对祂们有作用。
因为真正的召唤物都是有生命的东西,虽然无人知道它们到底从什么地方来,但它们是有生命的,所以会受到诅咒的影响。
而陈青桃的召唤物是无生命的,是不存在的,不应该受到影响,这才合理。
她歪着头,对此现象不解。
为什么直接伤害小章鱼伤害没有转移至她的身上,为什么死咒却能伤到她;她的手垂在身侧,鲜血不断往外拥挤,很快便将她所站的那一片染红。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这样看起来就像……祂们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样。
底下的笑声愈加放肆,陈青桃脑子里满是疑惑的声音。
白朮有些担心她,扒着擂台的边缘问她怎么样。
她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她如今已经能做到最基础的忽略疼痛。
灾把刀柄抽出来,陈青桃的手腕发出“呲”的一声响,血迹喷射出来。
“还真不是召唤系的。”他发出一声感叹。
灾和召唤系打过,从来没有诅咒召唤物结果是主人替伤的情况发生。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好整以暇地问。
他的序列是二十九——死咒,无论是头发还是血液,他以含有目标DNA的东西为介质,通过序列将伤害转移至目标身上,扭曲诅咒结果。
她也很想问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眼睛眨了眨,陷入迷茫。
灾将刀柄抵在脖子上,笑得猖狂,“算了,你是什么东西都跟我无关。”
“认输然后滚下去。”
台下是整齐的欢呼声,陈青桃抬头看向他。
他的身后裂开一道缝隙,指甲锋利的大手挥向他,艾尔维拉钻了出来。
祂怒不可遏:“杀了你——”
灾反应迅速,跳到了场地中央,可是脖子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指甲划开。
这是艾尔维拉第一次以完全的形态暴露在众人面前,那些骷髅在腰腹处发出磕碰的响声,将台下的众人吓得脸色惨白。
笑声此刻消失得一干二净。
祂很强,单单只是看一眼便能确定的事情,绝对的压迫感笼罩着众人,祂无声注视着台下的所有人,似乎在说:谁动谁死。
从地面涌起大股的黑水,生着红色眼珠的怪物从里面钻了出来,祂们一起抖了抖身子,将灾围在中间。
灾被小章鱼和艾尔维拉前后夹击。
“速战速决。”她嗓音沉沉。
只见台上所有的东西同一时刻冲向灾,在他即将伤害自己时,被小章鱼的触手拍打到手腕,掉了。
饶是他的体能再好也躲不过这么多的东西同一时刻的攻击,几番下来已稍显疲惫。
站在原地,突然举起双手:“我认输。”
陈青桃:“?”
喧嚣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黑水流动的声响。
灾在原地立了一会儿,他捂着肚子大笑,那张惨白的脸在顶光的照射下表情丰富无比。
又过了几秒,他突然跪趴在地上抽搐,仿佛在极力抑制自己爆发的冲动,最后只是从地上捡起那柄刀,捡的时候,陈青桃注意到他的手指是颤抖的。
她看不清灾的表情,只见对方动作不稳地往自己的侧腰来了一刀。
但出乎意料的是陈青桃侧腰没有丝毫痛感,底下一片寂静。
酒保招手:“把王二叫来,老大犯病了。”
“…老大咋比着比着突然犯病了?”
“看不出来吗,老大太兴奋了。”
“兴奋,为啥兴奋。”
陈青桃:“……”
灾的目光往她这里一瞥,陈青桃心跳滞住片刻。
他的眼神闪烁着病态的光芒,喉结滚动,眉睫颤了颤,宛如在看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