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苏醒后的第一件事

一周后。

陈青桃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由于她无父无母,所以是家族的人来陪护。

大部分时间都是白朮在,他总是在隔着陈青桃很远的地方看着她睡觉,比如大门口或者房间的角落。

白朮听着检测器的滴答声,那里显示着她的各种生命指征。

她的心脏跳动频率很缓慢,有几刻几乎等于没有。

今日和往常一样,白朮坐在房间的角落里,他的双眼无比认真地放在房间中心的病床上,等仪器趋于1时他会立马按响手中的按钮。

可是几乎是微不可见的一幕,陈青桃的手指轻轻蜷了一下,白朮揉了揉双眼,觉得自己可能看错了。

可他没有看错,因为陈青桃的手蜷得特别厉害,白朮一时陷入了手足无措的状态,既开心又着急。因为她的表情明显是陷入了痛苦当中。

“医生、医生……”

他下意识轻声呼唤,于是按了一下按钮。

陈青桃的脊背弓起,她惨白的脸皱成一团,眉心红得吓人。

“青桃?青桃……青桃、”

他着急地呼唤着他的姓名。

紧接着,他便看到了此生最难忘的一幕。

陈青桃的身体生出吸盘上带有眼睛的触手,她的头发和眉睫由纯正的黑变为一片不掺任何的白。她面部扭曲,脖子手臂上渐渐冒出类似山羊的眼睛,那些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诡异无比。

白朮瞪大了双眼,回过神后的第一件事是去关闭了重症监护室的感应器,防止被他叫过来的医生看见这幕场景。

再回头时,身体上插满管子的陈青桃已经站在床边。她的左眼被自己亲手挖了,那里本该是一个黑洞,现在则再生出了眼球。

只是不像人类的眼睛,菱形的瞳仁上被打了一个红色的x,像是某种诅咒,诡异又荒诞。

陈青桃微微歪着头,一头白发铺散在后背,那些触手则塞满了整个房间,喉口和额头上的横瞳也随着她看向自己。

白朮有一瞬间晃神。

她立在那里,就像一位无感情但又慈悲的神,像是教堂前的大理石雕塑,高高在上又带着一丝悲悯。

“喂,2048号,发生啥事儿了?”

白朮立马回头,将自己的脸贴在门上的玻璃窗上,“我、不,没事,不小心按到了。”

医生不满地瞥了撇嘴。

“你咋老按错,下次再这样我可就不来了啊。”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抱歉……”

其实也不怨他,陈青桃的心律仪总是在某一刻发出拉长的滴——然后在过会儿又重新回归到正常。

“真是的。”医生打了个哈欠,咋吧砸吧嘴,离开了病房门口。

“白朮?”陈青桃不确定道。

白朮紧张兮兮地搓了搓手,结结巴巴:“啊、对…我是白朮。不,不是,你是陈青桃?”

陈青桃把身上插着的管子拔下,声音轻轻的,“嗯,陈青桃。”

她身体上的触手统统被收回,模样渐渐回归原样,只有那些眼珠子固执地在表皮外转动着。

白朮挠了挠后脖颈,不可思议过后也回归平静,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声音沉沉:

“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话说大家都挺担心你的。啊,对了,你有几位同学也住在这个地方,明天就会来看你。”

白朮只字不提她现在的状态是怎么回事,只听陈青桃淡淡嗯了一声,然后问他之后的状况。

于是白朮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地给她讲了一遍,尽量让氛围趋于和缓。

好在陈青桃每句都会回应他,点头或是“嗯”。听到大家一切都很好的时候,她甚至会以笑来表达自己的开心。

“太好了。”她说。

陈青桃:“星星怎么样?”

“她啊,挺好的。多亏了你那个同学,叫啥来着?宋、宋……”

“宋晨明。”陈青桃提醒。

“对,宋晨明。她已经痊愈了,但她说她不想出任务,所以暂时还赖在医院里。然后跟你那几位同学一起每天打打牌,上午回来陪你说过话…”

“想起来了,春藤后天要开学,我听那个原花说他们明天会一起来看你。到时候他们看见你醒了肯定特别激动。”

陈青桃微微垂下眼睫,她身上的那些横瞳使她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悲伤,这种悲伤使她显得不那么冷漠,柔和了些。

“怎么了?”白术问,“你是不喜欢吵闹还是啥的?”

“不是。”

“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白朮笑了笑,“好啊,你说。”

——

第二天一大早,原花就来到了重症监护室门口,得知里面的人转普通病房时还吓了一大跳,立马狂奔下楼。

陈青桃被转到了水木的隔壁,和星星一个房间。白朮坐在床头看书,看到她便礼貌性地笑了笑。

原花急不可耐,她仰头看向躺在床上的陈青桃,“青桃是不是快要醒了!”

星星眼睛亮晶晶的,她盘坐在床上:“是的!”

原花高兴得差点蹦了起来,她从背包里取出电子书,“肯定是我读的每日故事起作用了!所以她才会好转的对不对?”

白朮喉头滚动,对此不置可否。

“嘿嘿。”星星插着腰,她很有哄小孩儿的天分,此时非常和善地肯定原花的付出,“当然是啦!”

“我要把这件事告诉所有的人!他们肯定也特别开心!”

说罢她就打开光迅,兴冲冲在群里艾特所有人。

因为很多人都还在医院里,所以不出一个小时,陈青桃的床边就围满了一群人;除了关之羽他们,还有琉璃江和宋晨明,一群人叽叽喳喳地吵得不可开交,把里是医院忘得一干二净。

前几天在重症监护室不好放花篮和水果,这会儿转入普通病房,水果零食书本玩具卡带什么给房间塞得满满当当的。

关之羽抱着双臂,站在门口。

言和跟水木他们站一块儿。

“真的快好了吗?咋还不醒。”

光海挠了挠头,一边的水木还在吊水,他握紧输液器,踹了光海一脚,“滚,说点好的。”

光海只是“嘿嘿”笑了两声,这次没骂回去。

白朮:“确实快醒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医生说这两天就差不多能醒了。”

星星啃了一口桃子,她支着下巴,默默观察着这些人的表情,或开心、或疑惑、或僵硬。

水木皱眉:“行了行了,别吵她了,你们还是去隔壁玩儿吧。”

琉璃江和宋晨明不知道在小声蛐蛐什么。闻言,点点头,便老实巴交地走出病房内。

白朮转头对星星说,“我等下要出去拿个东西,青桃先由你看着了。”

“好啊好啊。”星星把桃核扔进垃圾桶了。

不一会儿,房间里只剩下陈青桃和星星两个人,其他人都在隔壁。

星星下床,凑近了观察她的睫毛,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脸,软得一塌糊涂。

陈青桃眨了下,“别闹。”

“我去隔壁打牌啦。”她嬉笑着回答。

“嗯。”

星星离开她病房后,病房只剩下一个人,大概又过了一会儿,陈青桃听到轻微又熟悉的脚步声。

那人动作迟缓地走到了陈青桃的床前,停顿了好一会儿。

直到——

一道利刃从上而下,陈青桃侧头,被划破了侧脸。

关之羽不可置信地伸出手,一把被陈青桃握住,她面无表情。

“你想做什么?”

白朮抱着双臂立在门口,眼神不善。

关之羽表情灰败扭曲,手臂青筋暴起,那张平日里总是保持着爽朗的脸此时唯有挣扎。

他之前就想到了陈青桃苏醒过后属于他的后果和未来。现在被当场抓包,他的人生是不是也将点到为止。

“你怎么不去死……”

氛围焦灼了一会儿,他半是走投无路半是无可奈何地低语出这么一句。

关之羽想继续动手,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僵在原地,一刻也不能动了。

你怎么不去死,这句话说得太好了。

银色的窗帘微微鼓动,今日阳光明媚,光照射进来,投影出关之羽内心的一地灰暗。

陈青桃只是给白朮使了个眼色,让他关上门。

“谈谈。”她嗓音淡淡。

关之羽握紧的拳头微微松开,随后再次被握紧,这代表着他内心目前处于煎熬的阶段,他在和自己拉扯。

关之羽此人,明显有一点和陈青桃是相同的,那就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被胁迫。

“没什么好谈的。”

陈青桃保持缄默,侧脸的血滴落到床单上,“好,那就不谈了。”

她一向不喜欢逼迫他人,既然不谈就只能采用其他方法。

白朮打开房门。

关之羽目光湿润,他隐约看到了属于自己的罪恶行径将被曝光在他朋友面前之后所发生的事情。

他会被那人杀掉,不止他……

他是怕的,他的确害怕。否则也不至于在群里收到原花的消息那刻便第一时间赶到了这里。在见到陈青桃那张脸后,感受到了对方平稳的呼吸……

他心里便生出了想要杀掉她的想法。

这种做法无疑是愚蠢的,可人一旦陷入恐惧中便无法再思考。

怎么办……怎么办,陈青桃如果醒了,他会被杀掉的。

“你的命运在我手上。”

她声音轻得很,像是羽毛在眉尖儿扫过,却无法忽视。

“等一下。”他突然止住了白朮的动作。

“你想怎么谈?”

很简单,她想知道是谁吩咐他做的这一切,想知道真正的幕后主使,想知道是谁要杀星星。

眼下,关之羽是唯一的线索,他就是一个突破口,不需要陈青桃耗费吹灰之力就能掌握在手里的突破口。

“是谁吩咐你做的这一切?”

关之羽双臂垂下,神态有些绝望,“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不将我的事说出去。”

“可以,”她靠在后面,“但有一个前提,你不能再伤害他们。”

陈青桃愿意为此保持缄默,却不想成为关之羽的共犯。

关之羽苦笑,“……我怎么可能会伤害他们。”

“那我…先出去?”白朮道。

陈青桃摇了摇头,“不用。”

关之羽是孤儿,

很小的时候就被好心人送到了孤儿院里,从此那里便成为了他的家。

八岁时关之羽觉醒了序列,虽然是无言,虽然他被评测为B。但他坚信只要自己努力就一定能突破自己,成为超越A甚至是S级的存在。

院长说的,苍天不会辜负每一个努力的人,他终会拿到属于自己的回报。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尽管孤儿院不乏有比他更加优秀的觉醒者,他也在当中脱颖而出,成为当中最杰出之一。

所以他拿到了全院最好的资源,被院里背后的大佬赞助,有了考取春藤的机会。

他以为进入春藤是他辉煌人生的起点。直到那天,他接到了此生罪恶开始的第一个任务——

去杀一位赫赫有名的慈善家。

关之羽那时不愿意答应,可倘若他不答应,那人就要断送掉孤儿院的资金往来。

可是孤儿院里那么多人……

他们每一个都需要吃饭需要上学。

于是关之羽在煎熬中答应了。

“那这次呢。”陈青桃问。

“我在一天前就收到了任务,在莉莉丝二次异变时控制在场所有人的行动,必须要让她和污染物完美融合。”

“所以你什么都知道?”

关之羽闭上双眼,“是,我什么都知道。”

依她看来,那天死在关之羽手里的觉醒者应该在五位往上。

可陈青桃无法在自己的立场对他做出道德上的谴责,他们每个人都是在自己有限的能力内尽量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付秋,老奶奶,关之羽和她。

“我明白了。”她沉默回复。

“所以你不知道他是谁,对吗?”

“对,我们没有见过面,也没有添加联系方式,他每次联系我用的光迅号码都不一样。”

“但是,”

关之羽突然打住了,他用一个困惑的表情缓缓开口:“我们在一次通讯中,听到了别人叫他A。”

陈青桃的手指一蜷,神情古怪。

演唱会那个女人不是说这件事不是阿尔德谋划的吗,为什么又来一个A,这样一来就意味着有人在说谎。

那是谁在说谎,关之羽明显没有这个必要,A这个名词能从一无所知的他口中说出来就已经很不简单了。

不,不对,一切回到开始。显然她是从明雪的话中得知阿尔德是A的,甚至还没有完全确定。

当然也不排除她和A有一腿,放出混乱的信息混淆视听。

理由:阿尔德如果是A就应该知道她是圣地预言里的人,明雪说阿尔德对自己很感兴趣,那他为什么不对自己动手?

毕竟她人就在春藤,是什么让教会的人迟迟不来抓她,这一点有待调查。

陈青桃只觉得大脑一团乱麻,所有信息名牌展现在脑中也混乱无比。

“你听过他的声音,那他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