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厮杀若浪

裘明与宣逍并肩靠到船上一角。

这船的围栏很高,高大如他们也够不着顶端,只有退后一些,仰脖能瞥见斜前方的蔚蓝天空。

倾身背靠围栏,裘明抬眼,从容自若环视半圈,似有深意,凡和他目光接触的海盗齐齐闪开眼神,不几时,他们旁边空了。

宣逍对此默默于心中大跌眼镜。

他们这边清净,“老大”那厢却乱。

船刚开始隆隆航行,海景一新,就有人按捺不住,飞身掠走,逼向囚笼,与此同时,兽笼冒出腾腾火力,烧得空气扭曲,慌怒的兽吼此伏彼起。

“老大”不慌不忙,仿若一切尽在掌握,向远处挥手。

手甫挥动,众多属下立解其意,纷纷叫出藏在船上各处趴卧待命的御兽,一时间火流溅射、雷电惊鸣、风刃狂舞,那个暴起的小团体当即被捅成了筛子,化为飞灰,连点血液都未留下。

作壁上观的贼匪们,不论是否因此异动而生异心的,尽数安安生生,如履薄冰。

杀鸡儆猴,效果显着,不外如是。

正当裘明判断不会再有愚蠢之徒不知天高地厚地挑衅的时候,本来死寂的一片猝然有人冒出尖头,急速扑向“老大”,他们双臂开展,浑身发射刺目的光芒,燎成一群火人,竟然是一派自杀式的袭击,实在凶性。

顷刻间,“老大”披沐于一层又一层的光火之间。

裘明皱眉,与有所发现的宣逍稍加交流。

而此时此刻,本是亡命之徒的恶棍受了此等刺激,另分出几撮嚎叫着,飞蛾扑火般加入焚烧的行列。

而更多的聪明人则不约而同把矛头对准“老大”的船员,凭借人多将其一一放倒,也不恋战,争先恐后地一拥而起,迫不及待踩烂别人的笼子,连同其他人的御兽一起送上西天,同时奋力寻找自己的笼子,兼具幸运与反应者因此盆满钵满,而缺失其一的人就一败涂地。

一经重获御兽,那一小点人立即翻身跨上,唆使御兽一饱口福,囫囵吞吃,败者们因而尸骨无存,葬身兽腹。

御使死亡,有的笼子徒然发出凄厉的悲鸣,内里的东西逸散洪流般的魔力,随后一一倒伏,或而干脆在胜者御兽的吐息里爆成噼里啪啦的一气。

汩汩的液聚成小河,粘稠湿泞,红的黑的黄的蓝的,五光十色,五花八门,不止有血,不止有汗,满含歇斯底里的死亡的怨怼,切齿拊心的诅咒的豪夺,如疾火的愤恨,如电掣的杀意,如高风的傲慢,如酷寒的冷漠,如海啸的疯狂,厄念遇难郁结于灵,执妄偏和凝滞入体,丝丝挥发清风不融,悉数沉降落化水清。

二者面色冷峻,目睹这出戏剧化的惨剧,裘明还要分神安抚快气疯的魂球。

那糅合了诸多腐质杂念的水流缓缓流淌,流经排水口,便从其中潺潺流下,不至于淹没幸存胜利这人的鞋底。

趁此时机,裘明和宣逍趁乱行走,一路披荆斩棘,行至周磊附近。

周磊一个手下正陷入危机,裘明顺手帮了一把,那人侥幸脱逃,看了裘明一眼,谨慎地保持距离,但并未直接攻击。

如今这个局面,纵使是不相残杀的陌生人也很有用。

出于明显讨好的举动,加之周磊的默认,二者便和一帮子人画地而治,井水不犯河水。

厮杀初时汹涌,再衰三竭,随人数减少,动静慢慢息止,几方割据其位,相互对峙,偌大巨轮气氛好似结冰。

“老大”体表光火熄灭,分毫未损,好整以暇,分明是在看戏。

一轮养蛊式的损耗,虽说解放了在场之人的御兽,但人数十不存一,现场居然还算宽敞。

还剩下周磊这方,“老大”一方,气场强大、三三两两的自由人,以及一群抱团的散人。

“不错。”

“老大”这般评价,登立中场,万众瞩目。即使背负那么多恶徒深切的恶意,他仍是淡淡依旧,不动声色,不漏风声。

“现在该下一轮了。”嗓音平淡,仿若一切皆是过往云烟。

闻言,裘明陡生不妙之感,连忙四顾,忽而浑身一寒,不顾伪装,把精神投诸栏外。

越过围堵,他见到一股浊流绵绵不绝浇在清澈的海面上,源头正是他们所乘坐的这艘巨轮,而那浊流并未稀释如水,反而宛如扎了根般,在宽广的海面勾勒一朵越来越庞大的花。

花色不清新,七浑八杂似油漆,花形不绮丽,左搬右出类泼墨,花开无多时,风驰电掣乍成型,花大无限制,潜移默化扩面积,但见分开五瓣四向海,最后一片裹轮船,覆蓝改色一片浊,水里生灵避无踪。

又有飓风骤起,呼啦啦刮不稳神魂,裘明回神仰视,天地变色,风云汇聚,一切中心只在此船,各方视线刀般刻印。

“喂,宣小脑,问你个正事。”裘明凝重传念道。

宣逍也伸脖观望变景:“你说。”

“海洋平面突然出现一大片污染状的秽物,而且不断扩张,颜色就像呕吐物一样恶心,一般是什么现象?”

宣逍勃然变色,遽地回头,盯紧了他:“你别吓我!”

裘明却是一脸肃然,浑不似开玩笑:“染污海华,对吗?大片污染聚焦一点,像花一样绽开,临时产生许多的奇特生物。”

“我们这艘船是污染源?”宣逍又惊又怒,“他们胆敢把那些血秽直接排进海里?”

“为什么不行?净化多费力气,”裘明阴阳怪气地接话,“反正要节省成本,哦,说不定连这都没考虑,都是习惯了。”

“这船上的人都有生命危险,他们不要魂仆了?”

“说不定他们要活下来的。”

“……”宣逍胸膛剧烈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连话头也不愿捧。

裘明反望天候:“问题是,染污海华是海里的事,会影响天气吗?”

“有些严重的可以。”布灵悄悄回语。

魂球和宣逍缄默,唯有他来答了。

裘明就和他在心中暗暗计量,那些子血污够不够引发严重污染的程度。

答案是不能。

这一船盗匪虽是凶狠非常,任意一个丢到边陲都能酿就血雨腥风,然而单论魔力总量,还不够。

以海洋之宽广,他们整一船丢进去溶化了,顶多冒泡,不至于掀起染污海华。这类现象更多是积少成多,出人意料地爆发性扩散,虽有人祸因素,天灾的分量亦不可小觑。

“还有别的势力。”裘明冷静得出结论,而后颇感头疼。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自天变以来,船上静默的安定局面打破,由未知而造成的恐慌开始蔓延,人人自危,坐稳了御兽,握紧武器,就是裘明宣逍二人周边的晶体防护也更加厚实牢固。

而“老大”手无寸铁,身无长物,却比其他所有人都淡定,款款迈入船头,平稳的声儿响荡甲板四方:

“你们接下去的对手是它们。”

随着他指的动作,海面咕嘟冒泡,水花迸溅,浪打翻腾,从水下撩起几颗属于鱼类的脑袋,肤表有伤,目光满是仇恨,来者实为不善。

有人开口:“凭什么?”

“老大”耸肩怪笑:“很好,有进步,起码知道对上司要开口了,这是个好信息。”

他随即蛮横而冰冷地答复:“不为什么,你不杀它们,他们就会杀你。仅是一群畜生,可分不清人类谁是谁,想保小命,待会就老实点,否则全军覆没,我还不好交代。”

还有人想要开口,可不等他们商量,那些形态各异的大鱼已甩动尾巴,翻动海浪,打了整艘船一个扑跌。

顿时船只凹陷,甲板倾斜,一片滑落,那地儿连人带兽一头落入海里,无影无踪,叫人胆寒。

其他险遭绝境的人兽骨碌碌滚动,好歹没摔,稳住身子后,被那浪激起了恶意,狰狞反攻,前仆后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