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发怒的土

一股压制五脏六腑的力道从四面八方挤来,其中蕴含着一种敦厚磅礴的怒意。

脸色偏向苍白的金姆目光一闪,朝正在狰狞着脸,奋力反抗的金亢五使了个眼色。

满脸憋红的金亢五浑身一震,身上的金甲随之叮叮当当的。

载物之土?不可能吧!

管你信不信……金姆示意金亢五俯视脚下的地,后者照做,眼冒金色,透过飞舞的土灰,只发现满地疮痍,草植连根拔起,土皮坑坑洼洼,露出了冒着寒光、正冷眼旁观他们的岩石。

再伸出手,探得冰冷的气温,金亢五后知后觉地想到,这里好像是布满冰系魔力的冻土区来着。

魔力和物质流动受限,生态恢复缓慢。

呃……

瞧见金亢五豁然开朗的神态,金姆翻翻白眼,不做抵抗,就地坐下。

“那我们咋办,”她耳边突然传来金亢五的传声,后者接着诉苦,“我骨头都被压酸了。”

“等,”金姆不想废话,“那翼人是故意的,我们也别浪费力气,这块土只会气一会儿,保持体力。”

旁边的金甲矮人还在嘀咕,金姆扭过头,探究地瞅着莫斯和米尔的方向。

这两个人很不安分,反应却比她还快,方才似乎扭曲周围的光影,做了什么小动作。

哼,怕不是时时提心吊胆,这样怎么保护自己,保护美人儿……金姆的目光重点放在莫斯身上,跳来跳去,目露惋惜,没把小动作当回事。

那一边,莫斯的双手突地一弹,整个人不受控地坐倒,闷声咳了两下,闭眼调息。米尔同时停下动作,脸色比他好上许多。

“这块载物之土是四阶。”米尔平静地说。

“我知道。”莫斯动也不动,声音发哑。

米尔硬抗压力,站得笔直,闻声后仰头,去看那不见顶的雪峰:“这里生态脆弱,又可能布有阴冥河源流,晖炅不可能不放置守卫,实在托大了。”

莫斯静静听着,却盯着高压区的边缘,那里蒙着铅灰浮动的乌云,内隐雷光。

他正看着,米尔找个位置,绷紧肌肉,吃力坐下,缓口气后,贸然说道:“那女孩身上有种熟悉的气味。”

由于个人偏好和御兽能力,她对气味很敏感,不过这一次,她的同伴要比她了解得更透彻些。

“藏夜刀香的气味,但估计死了,”莫斯接话,“我们族群中有些人喜欢将牺牲御兽的一部分枝叶保留,制作成香囊,但我观她不像植人。”

米尔仔细看他的表情:“她应该没事,龙人对她没有敌意。”

“敌意?她又不是植人,跟我有什么关系,”莫斯的语气冷淡下来,“消息传出去了吗?”

“大体传出去了。”米尔从不计较同伴的冷漠。

“那便好,看戴维斯怎么选,反正这些家伙被疯婆子吸引了注意,我们的房屋迟早保不住。”

米尔点头,赞同道:“仁至义尽。”

莫斯觑一眼龙人的方向,收回目光,开始顶着压力调整状态。一道近乎与周围融于一体的微光艰难地深入地表,缓缓通向边缘。

杵在边缘讪笑的研妍眨了眨眼。

对面的两个龙人身覆鳞片,目含靛光,严阵以待,和其他人相比,他们受到的影响似乎小得多,或者说,在这种高压下的耐力要强得多。

研妍被他们堵个正着,抗着压,头皮发麻,忍不住解释:“我没恶意,我如果有的话,刚刚就和丽丽,不,和那位翼人女士一同攻击了。”

殊不知两个龙人很干脆地点头:“我们知道。”

“呃,那你们还……”研妍指了指他们浑身冒起的雷光,哪怕接近一点都令她头脑空白。

这些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危险啊。

雷辰看了看身上的雷电,直截了当地答道:“应激反应。”

不知是信还是不信,研妍总之是非常配合地殷勤点头,犹如觅食的母鸡。稍加试探,她见龙人们没有出手的打算,便一步三回头,慢慢挪出边缘,反向压力较弱的中心走去。

就在刚才,他们不约而同地出手尝试,发现了这片地区大体呈一个方形,四条边上是打不破的空间壁。或者说,即便可以打破,但打破之后身处何地就无从知道了。

空间属性很危险,若没万全准备,还是小心为上。

目视研妍越走越快,成一个弧形,慢慢靠近记忆里那两个锐澜人的方位,雷辰面上冷肃。

如今矮人还算是盟友,不便于撕破脸,研妍势单力薄,他们还不屑于欺负一个没有敌意、不曾冒犯、又分明被坑来的人,那能动手的就只剩莫斯和米尔了。

正巧,矮人也在这,淘汰最后的敌人前,他们总归能彼此信任,联手制敌。

然而,唯一的目标好像也出了些意外。

“青姐。”雷辰叫道。

雷青回过神,决定再观望一下,她发现雷辰体表的电光如蛇乱窜,忙拉着雷辰走到另一边,冒着冷汗,帮助压制其体内躁乱的雷系魔力。

见罩住的这些小破孩终于安分,被迫从沉眠中苏醒的载物之土于地底满意地缓缓蠕动,在漆黑中渐渐停息。

这一晚,几组参赛者以一种奇特的方式相安无事。

……

西侧山腰。

阴暗的树林只有几缕光泄下,似暗非暗更使得人的视野模模糊糊,好像落入一团近视的泥沼,或是身陷无边际的浓厚雾霭,让人看不真切,就连其他感官也随之钝化,置身于此的人也容易呆滞。

戴维斯麻木地立在屋子前头,头疼地望着把屋子捆成个粽子的藤蔓,过了半晌,他自觉不能继续耽搁,便轻轻牵拉藤蔓,渐渐加重力道,仿若试图把门打开。

啪的一声,藤蔓暴起,如鞭如网,戴维斯手掌一痛,不得不向后一蹬,退出藤蔓的笼罩范围。

就在他后退时,不经意路过某处泥潭,他眼睛一瞥,便发现其中跃跃欲试,马上要冲出水面咬他的利齿鱼类。

戴维斯只得又退了一会儿,远到能看到房屋的全貌。

这两人真会给人出难题……

戴维斯无奈想到不期然接收到的讯息,那源于一片急速奔驰的光影,只瞬息间便同泡沫般破裂,他也只能看出大概,大意是:房屋暴露,在接下来这段时间会很危险,让戴维斯自己决断。

要他选的话,他肯定是想把房屋搬走的。

这位鲛人的蓝眼睛多了几分苦闷。

他本想将房屋沿着水流移开,却在行动的下一秒被周边的生灵袭击,被迫中止此后任何挪窝的计划。

这栋屋子和周围生态相和,这原本是件好事,意味着不仅他,这栋房子接纳生长的野兽和植物也会帮助抵御外人进攻。却不想,他现在成了这个“外人”。

挪走这房子就是挪走藤蔓生长的架子,挪走小兽栖息的遮棚,挪走水洼的一部分,这无异于要了这些生灵的命。

土系区域的生灵就是这点不好,太恋旧,放在他们锐澜,迁徙潮每年都有……戴维斯手脚无措,光看着月亮慢慢降低,心急火燎。

他脚边突然显出一条鱼形阴影,汲水龙鱼现形,托着他腾空飞起,烟花鱿则遁入丛丛黑影,一只幽灵浮现在他身旁。

在他这么做后,沉于静谧的树叶无风自动,沙沙作响,好似一声嘹亮的号角,叫醒了辽远边际的东西。

万物皆动,草木皆兵。

戴维斯屈身行了一礼,不知对谁道了句:“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