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个故事:厂长的回忆6

关于他吃回扣的闲话在全厂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不久后他来找我,说是受不了压力,想调岗。

我很体谅他,很快批掉了,只能说他不适合这个岗位。我快速批掉,也是为了面粉厂的大局考虑。

后来他在一个边缘科室做了科员,一般人进了那个科室,基本就算是开始养老了。自己不上进,我也懒得管。随他去吧,也是白浪费了我一片苦心。

这个扶不起来的阿斗,自己越过越窝囊也就算了,这下连老娘也跟着受连累。想到这,我再次惋惜地摇了摇头。

据说因为降职,她老娘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原本还能自理,现在只能卧床,神志也是好一阵子坏一阵子。出于旧情,我让我表弟替我去看望了,带回的消息基本和我听说的一样。

前阵子听说廖伟杰打算提辞职报告,回家照顾老娘去了。

这次会不会就是他想趁临走前,狠狠报复我一顿?

这个混蛋!

由于他毕竟曾经人缘特别好,因此和挺多厂工联系都很密切,眼线也少不了。也就是说,只要他有心,掌握我的动向并非难事。

可是,他昨天不是到外省公出了吗?周末能使唤上的就剩他了。按理说,他此刻应该正在会展上忙活后勤,怎么会有空跑回来摆我一道。难道这小子雇人这么干的?他哪来的钱!

不知不觉,我来到了第二个平台。我没敢停,据刚才的经验来看,我应该尽量避免在平台逗留。

说到平台,我又想到了两个人。

粮仓虽然是生产储存空间,但相对于厂里其他地方来说,还是有很强的私密性的。就像我之前说的,这里什么都放,也就什么事都能发生。大部分的时候,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得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有天午休还未结束,我心血来潮想检查一下粮仓人员有没有在用心值班,有没有偷懒睡觉,于是没有和任何工作人员打招呼,径直来到粮仓。

看门的果然不在。那天轮值的应当是翔太,一个二十几岁的外地小伙子。

这人平时就很不靠谱,学历极低,在基层流水线上工作,却每天装出一副很上进的样子,只要不在生产线上,总是捧着本书在那看,外加长得蛮清秀,好多年轻女厂工都对他挺有意思的。

我看他是飘了,该好好值班不值班,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会不会是在楼上偷偷睡觉?那还要你这个值班人员干什么。

我抬脚往楼上走。

到了第三层平台时,我看到他了,蹲在那里对着粮仓内指指点点,令我意外的是,亚美就站在一边。

大午休的,孤男寡女在这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作为他们的领导,我肯定还是以保护年轻人为主的。

“咳咳。”我半掩口鼻,清了下嗓子。

两个年轻人明显对我的出现感到意外,如果我没看错的话,翔太还抖了一下。亚美的眼中则明显闪过一丝慌乱。

我就说,这两个人在这鬼鬼祟祟肯定有问题。

“今天不是亚美值班啊,怎么这么积极,也在这里呢?”我背着手,语气亲近平和。

“啊,魏厂长,是这样,我们科研部门有些产品调研细节没有搞清楚,所以来到粮仓做一下观察,正巧翔太值班,他对产品这一块挺有一线经验的,就劳烦他一起看了。”亚美撩着额边的刘海,跟个机器人似的说了一大通。

“哦,噢,看产品,看产品,”我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转向翔太:“是这样吗?”

“没错,领导,刚好最近我在看这方面的书,在线上也特别关注这一块。”翔太故作憨厚地笑着。

“亚美,这四顾无人的,要是翔太这小子要欺负你,你可要跟我说呀,啊?”我冲亚美说,半开玩笑地。

两人脸上都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

“哈哈,我开玩笑的,还认真了,”我笑着伸出食指点了点他们俩:“翔太,差不多就下去值班吧,啊?按规定值班是要守在一楼的,你这总在上头呆着,不符合规定。”

说完,没等他俩再反应,我背着手下楼了。

这个亚美,实在是没眼光,跟这种穷小子瞎混。三年前她刚来厂里那会儿,人比现在还水灵,工作也积极,我就比较照顾她,还请她吃了几次饭。有一次我建议一起喝些酒,她面皮薄,就答应了。我们喝的好好的,我说打车送她回家,但在车上她就吐了,我就想这给人送回家人家父母肯定心疼啊,于是让司机师傅先到附近的酒店。奈何这姑娘半梦半醒地听见了,曲解了我的意思,让司机赶紧停车一溜烟跑了。

真是心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留我在车上被司机用奇怪的眼光看,丢人得够呛。

后来上班她看见我就绕着走,我觉得没趣,也不再理她了。后来她前呼后拥好多追求者,这丫头周旋在一个个追求者之间来回游走,也没有个正经男朋友。有一回我看她竟然同时和几个追求者一起共进晚餐,呸,不嫌害臊。

怪不得一直都不确定对象,弄了半天是好穷小子这口。

他俩很可能不是第一次利用工作之便约会了,可巧这次被我碰到了。虽说还是要保护年轻同志,但是说实话,作为厂里重要领导,对于这种败坏厂风的事情也不能坐视不管。

下午我就找宣传部门的拟了个公告,提出禁止在值班期间谈恋爱,尤其不能在粮仓等重要安全生产空间做不利于安全防护的事情,让各位厂工引以为戒。

宣传部门的人是我以前的老部下,当然二话没说,照我的原话拟出来,趁下班前就贴到食堂门口了。

“怎么突然提这个?今天粮仓谁值班啊?”厂工们对着大字报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五个粮仓呢,谁知道说的哪个。”

“两个快退休的老头儿,两个外聘的大娘,人家谈什么恋爱。”

“噢噢,还一个是谁?”

“是……啊,翔太,是翔太。”终于有人说出了重点。

这时,我感受到人群中一双愤怒的眼睛正注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