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螺,他若是存了歹心,先前大可不必救我们!”薛宝琴从另一间屋子里走出,呵斥丫头无礼,然后也不在乎男女有别的礼数,当即坐到了火堆旁,顺便接过了柳湘莲递来的肉汤。
“小姐!”小螺急切的劝阻道。
借着火光,柳湘莲发现薛宝琴纵然一身小厮妆扮,但难掩其美貌:韶秀的面孔仿佛刚刚用水洗过,泛着粉嫩的红晕,嘴角边还有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一头乌发多少因方才的变故有些散乱,在火光下熠熠生辉,黑的深不见底的瞳仁带着稚气,也带着与其年龄不相符的敏锐和机灵。
很难想象,在刚刚那等危急关头,是这样一位女子用袖箭袭杀了歹人。
面对一个谈不上熟悉的陌生男子的打量,薛宝琴并不像一般女子会害羞躲避,相反她的落落大方让柳湘莲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忙收回目光。
“方才柳公子所言,曾与家兄结为兄弟。我很想知道他们现在何处?又是否安好?”一旁正喝着肉汤暖和身子的小螺也跟着竖起耳朵。
柳湘莲闻言,怅然地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听着大雪落地的沙沙声,良久后叹息道:“自京城沦陷后,我们便走散了,所以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薛宝琴紧张的攥了攥手,认真的看着柳湘莲,又问道:“你接下来前往何处?”
“洛阳!”柳湘莲斩钉截铁道,“我曾与一人有约,需前往洛阳。”
薛宝琴露出思索的神色,最终决定道:‘我跟你一道走。’这个决定当即就引来了侍女小螺的反对,只听她义正严词的说道:“小姐,不行,咱们不是说好了回金陵吗?现如今朝廷及文武百官都在金陵,那里更加安全。”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坐船是不可能了。而且今日的事给我提了个醒,若非遇见的是柳公子,只怕我等非但失了身子,那性命也是不保!此事,我自有主张,你莫要再说别的。”薛宝琴拿出小姐的气势,不容反驳的说道。
小螺‘哦’了一声,警惕的看向门外的那些人,面露忧色。她生怕自家姑娘中了别人的计,于是决定今晚不睡觉,然而苦捱到后半夜,还是止不住的打哈欠。
等她再醒的时候,屋外已是天光大亮。此刻的雪已经下的不大了,稀稀落落的雪片有气无力的随风飘荡,随后又缓缓坠落。
“小姐!”小螺心头一震,赶忙爬起身寻找薛宝琴的身影。
她第一反应便是进了里屋,可里头却空空如也。这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转身跑出屋去寻。
“姑娘!”小螺一面疾走,一面紧张不安的四处张望,见山神庙的出入口被两个人把守着,有心上前询问,可又怕那两人是不怀好意的坏蛋。
“小螺。你站在那做什么?”突然,身后的庑廊下传来熟悉的声音,正是薛宝琴。宝琴不知何时换回了女装,大红色的斗篷在这皑皑白雪中很是引人注目。
“姑娘,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小螺声音哽咽,当注意到柳湘莲时,急忙收住声,冲上前将宝琴护在身后,恶狠狠地盯视着前者。
“好了,别闹了,走了。”薛宝琴宽慰了一句,便是朝着山神庙的出入口走去。
“姑娘,我们真的要和他们一起去洛阳吗?”小螺依旧担心的厉害。
“那你想如何?你若是有更好更妥当的法子,我听你的也成!”薛宝琴有些不悦的责怪道。
小螺无言以对,只好紧跟着姑娘的步伐出了山神庙。此刻,随从们已将那辆藏起来的马车找了来,薛宝琴二话不说,直接上了车。
“上车!”薛宝琴掀开车厢的窗帘,命小螺道。
“是!姑娘。”
一行人在风雪中又跋涉了数日,待到洛阳城时,已是腊月十七的下午。
柳湘莲将身上仅剩的银子全部交付给队伍中的一位兄弟后,便是独自一人护送薛宝琴去洛阳北门外的王家。
然而等到了跟前,却发现大门半开,府宅里头黑黢黢的一片,而后又从里头传来凄厉的号丧声。
“林妹妹——”似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夹带着哭音,又道是:“为什么,为什么老天你要对我这么残忍!把林妹妹还给我!林妹妹,你在哪啊?”
柳湘莲和薛宝琴都觉得这个声音好像在哪听过,于是便撞起胆子走了进去。
“啊!”小螺被墙上一道快速掠过的黑影吓了一跳,“鬼!有鬼!”
柳湘莲按着剑柄,缓缓的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谁?你们是谁?”突然,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身上散发着异味的人跳了出来,差点把小螺吓得背过气去。
柳湘莲眼疾手快的一把将那人按倒在地,紧接着看向那人。
“宝二哥哥!”薛宝琴从听到声音的一开始,就有所猜测,可她一直不敢相信,直到见到本尊,才能够一眼认出这个装神弄鬼的人是贾宝玉。
柳湘莲也是难以置信,但转念一想,又似乎可以理解。只是他不是应该
“我姐姐呢?二哥哥,我姐姐呢?”薛宝琴激动不已。
“死了,都死了!哈哈哈”贾宝玉疯狂的笑着。
“什么!”薛宝琴脸色顿时变得雪白,“你骗人!你告诉我姐姐在哪?还有我哥哥他们!”
贾宝玉自顾自的笑着,什么都不愿回答。
柳湘莲此刻也是一头雾水,京师沦陷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贾宝玉会独自一人来到这里,还有洛阳王家的人呢?
薛宝琴无力的坐在地上,她眼眶里满是泪水,本以为来洛阳就能见到王攸,而后可以拜托他寻得薛家众人,得以团聚。
可如今却人去楼空。
“王攸!”贾宝玉对着偌大的庭院怒吼道:“你难道也死了吗?你可是天子亲封的探花郎,难道连妻儿都保不住吗?林妹妹嫁给你就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