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唐贞观十二载的一个寻常之日,长安城里平静的清晨被一则突如其来的报案打破。这天,尚书左丞李行廉家族中传来令人不安的消息——其弟李行诠的妻室在家人尚在梦乡之际神秘消失,犹如晨雾般悄然无踪。恰逢李行诠受朝廷派遣,远赴外地执行公务,家中上下顿时陷入惶恐无措之中。
当这一消息传至正在李行诠府邸处理事务的李家亲信耳中时,犹如晴天霹雳,他们迅速整理思绪,紧握手中的诉状,急匆匆地奔向长安县衙,欲求公正裁断。
长安县尉王璥,以其敏锐洞察力着称,甫一接获报案,即刻展露出疾如迅雷的行动力。他麾下一队训练有素的胥吏,在他的带领下火速集结,朝着李行诠那座此刻笼罩在谜团中的府邸进发。王璥此举并非出于对权贵李家的刻意攀附,毕竟此时的大唐贞观年间,官场上廉洁自律蔚然成风,即便是显赫世家亦恪守低调,鲜有凌驾平民之举。
王璥本人便是这股清明之气中的一分子,他并不图借此机会攀高枝,而是深信在这个盛世年代,民生富足,市场繁荣,物价低廉,民众安居乐业,连盗贼亦罕见出没,以至于路途上的商贾可以安心露宿野外,偏远州县的百姓甚至敢于夜不闭户。然而,就在这样的太平景象之下,竟然发生了名门闺秀在天子脚下的长安城莫名失踪事件,无疑揭示了京城治安体系可能存在的潜在隐患。因此,此案不仅关乎李家一脉的切身利益,更关系到整个京城乃至帝国的形象与安宁,务必给予最高度的关注与彻查。
正当黎明曙光初照,长安城还未完全苏醒之时,李夫人的贴身侍娘面色苍白、泪眼婆娑地敲开了王少府的大门。她颤抖着嗓音,抽泣着讲述了那段令人心悸的案发经过:“咱们的娘子平日里作息规律,每晚总是早早歇息,昨晚也没有任何反常的情况发生。”她说罢,语气愈发悲痛,“今天早上,我们按照惯例,依照娘子平时起身的时间提早来到卧室门前伺候梳洗,可是那扇雕花木门的背后却久久没有传出动静。”
开始,几个丫鬟心中还嘀咕是不是娘子偶感不适,但她身边有个特许睡在外间六幅山水画屏风之外的贴身丫鬟,平日里总是在主母之前就起身准备。若真是病了,这个贴心的小丫鬟肯定会第一时间出来传唤大夫。众人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心存疑惑之际,几声唤叫之后,终于鼓足勇气推开了那扇沉静已久的房门。
只见原本应该宁静安睡的主母床榻空荡荡的,连那个贴身侍女也不见了踪影。这突如其来的情形让所有人都心头一紧。一家人焦急万分,旋即展开了一场地毯式的搜寻,他们翻遍了宅院的每一个角落,无论是暗藏玄机的衣柜背后,还是看似寻常的瓷器罐子之内,凡是可以藏人的地方都不曾放过。然而,失踪的李夫人和她的贴身侍女就像凭空蒸发一般,始终未能找到她们的丝毫踪迹。这场突如其来的失踪案,犹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波澜,笼罩在宅院内的紧张气氛愈演愈烈。
王璥侦探率领团队细致勘查了整个现场,结合李府上下口述的细节,逐一确认了四条关键线索:
1经过一番细致查证,确认李夫人的卧室门窗并无暴力破坏迹象,室内外亦未曾留下任何打斗或挣扎的印记。不论是坚固的窗棂还是厚重的房门,一切如常,无声诉说着昨晚的平静。
2今早,众人发现卧室门仅仅是轻轻虚掩,并非从内部闩住。这一点虽让人略感意外,但考虑到李夫人的生活习惯颇为随意,她有时会关好门安然入睡,有时则任由房门半敞,仿佛外界的安全隐患对她而言如同不存在一般。尤其在这座戒备森严的豪门宅邸之中,李夫人夜间的安保措施显得尤为松弛。昨夜,她可能根本就没有闩门,亦或是闩上后,在某种未知的情况下,门被再度打开,而这一幕究竟是自主行动的结果,还是受迫于他人?谜团唯有待失踪者亲自揭示。
3据悉,李夫人与其贴身侍婢向来身体健康,且睡眠状况良好,夜晚极少有起夜的习惯。这意味着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两人在深夜离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4关于李夫人身份的补充说明,她是李行诠的续弦妻子,尽管年龄上足以成为丈夫的女儿,却是一位正值韶华、姿容出众的年轻女子,这一特质无疑增添了此案的神秘色彩和舆论的关注度。
随着案件疑云渐起,周围的胥吏们纷纷窃窃私语,眼神中流露出各种揣测与猜疑。王璥深知,此事不能仅用寻常的盗窃逃逸来解释,坊间传闻已然兴起,诸如李夫人不堪忍受年迈丈夫,趁丈夫出差之机离家出走,寻找秘密情人等等。然而,在深入调查和走访之后,王璥内心涌动着一种直觉:此案绝不简单,至少有三大疑窦亟待破解:
1尽管唐代社会风气相对开放,但李夫人却极其重视个人行为规范,特别是丈夫离京期间,更是减少了不必要的社交活动,仅限于在家接待几位闺中密友,无人能指责她与任何异性有过暧昧。不仅如此,李夫人还痴迷于修道养生,追求超脱世俗的生活。连原配夫人的陪嫁丫鬟,虽然与这位新任“娘子”关系冷淡且心中存有隔阂,也不得不向王少府坦言,这位续弦夫人似乎是个清心寡欲之人。
2李家的财务状况未出现任何异常。经丫鬟们仔细盘点,李夫人的衣物一件不少,依旧整齐摆放在箱笼和横杆之上。按常理推断,如果李夫人是私奔出走,定会带走一些金银珠宝以为傍身之资。更何况,若她与贴身侍婢真要临时逃离,凭借对卧室环境的熟知,随手拿取几个精致的金银香球,再带上几样饰品简直易如反掌。然而事实上,李夫人似乎是未穿外衣便消失无踪,此情此景实属匪夷所思。
3守护李宅各个门户的门卫皆一口咬定,从昨日直至今日清晨,从未见过李夫人及其贴身侍婢走出府邸。马厩里的马夫也证实,最近几天李夫人并未动用过府上的车马。如此一来,问题陡然升级:两位失踪者是如何离开的呢?难道她们真的通过修道修行,获得了腾云驾雾、穿墙越壁的神奇能力?
这时,一名李家的仆人提出了一个古老而又神秘的猜想:“据说有人终日食用黄精,苦心修炼,竟得以长生不老、身轻似燕,顷刻之间便可直上云霄,逍遥若仙。”封建时代的世人往往对这类传说深信不疑,这名仆人认真地说:“娘子和贴身婢子一直都在研习道法,也常食黄精,说不定昨夜吃完那一碗黄精粥后,终于修为圆满,就此羽化登仙了……”
王璥的眼皮蓦然一颤,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触动。黄精——那是道家人士钟爱的食物兼药材,其根、叶、花、果都可以用来滋养身体。唐朝崇尚修道之人,常常以黄精替代五谷杂粮实行“辟谷”之术。黄精须经历繁琐的九蒸九晒工艺,最终才能变成一碗“黄精饭”。李夫人与贴身侍婢二人沉迷于修道养身,食用黄精饭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然而,王璥之所以内心为之震撼,乃是因为这让他回想起了武德年间一段尘封已久的悬案。
彼时,齐王李元吉属下的典签官员裴宣俨调职至秦王李世民麾下效力。裴宣俨夫妇以及他们的亲信侍婢蒲桃、家仆保欢,都有食黄精饭延年益寿的习惯,偶尔也会惠及身边人一同享用。然而在一个寻常的夜晚,裴宣俨夫妇、蒲桃和保欢一如往常食用黄精饭后,却几乎在同一时间出现了喉咙剧痛的症状,疑似中毒。李世民出于对人才的珍视,迅速派出御医前往裴府施救。若是名震江湖的医圣吴景贤当时没有遵照秦王旨意远赴灵州为李靖疗疾,恐怕早已是他亲自出手为裴宣俨等人诊病。赶到的医师诊断出了四位患者中的是名为“钩吻”的剧毒,并针对性地给出了解毒方剂。裴宣俨等四人在服用汤药后,症状一度得到了缓解,使得周围的人都暂时舒了一口气。
命运弄人,就在大家以为危机解除之际,裴宣俨的病情急剧恶化,腹部剧烈疼痛伴随着咽喉炽热、呼吸困难等症状疯狂袭来。尽管众人竭尽全力施救,却终究无力回天,短短不到一个时辰,裴宣俨便在痛苦中撒手人寰,那起黄精饭中毒事件成为了当时令人谈虎色变的诡异悬案。
医生与验尸官一致认定裴宣俨死于中毒,这一结论迅速在市井坊间掀起轩然大波,将矛头指向了两个潜在的幕后黑手:
首先是死者昔日的主公——齐王李元吉。裴宣俨离职齐王府之际,李元吉赠送了丰厚的礼物作为临别赠礼,其中就包含了一份珍贵的上乘黄精。人们不禁猜测,李元吉此举是否仿效了他的父亲兄弟,尤其是二哥李世民的豁达胸怀。众所周知,李世民凭借其开阔的胸襟与强大的人格魅力赢得了众多来自对手阵营的能人异士。然而,李元吉是否真心改变,试图学习这种包容之道?而恰恰是这份来自齐王府的黄精,被裴宣俨用于烹制黄精饭后导致了悲剧的发生,这其中隐藏着怎样的阴谋?
裴宣俨也许过于轻信。江山格局可以改写,但人的本性却难以彻底转变。李元吉为人历来心胸狭隘,性格中夹杂着阴暗与恣肆的一面,行事手段狠辣无情,这样从小养成的性格岂能轻易扭转乾坤?皇太子李建成与李元吉一派与李世民之间的争斗如冰山下的暗流,表面平静底下却是刀光剑影。外界很难得知裴宣俨背叛旧主的真实意图。假若他确实“背齐投秦”,无疑触怒了李元吉,那么这位心狠手辣的齐王很可能利用手段,指使亲信在黄精上做了手脚。
疑点也随之而来:无论是储藏的黄精原料,还是制作黄精饭后留下的残渣,经过检验均未发现有任何有毒物质残留。这使得案情更加扑朔迷离,幕后真相到底隐藏在何处?
另一位备受质疑的对象,则是裴宣俨的新主子——秦王李世民。要知道,为裴宣俨提供医药救助的正是李世民。然而,裴宣俨服下李世民提供的药物后,病情反而急转直下,最终不幸离世,这让人们不禁怀疑,这所谓的良药是否实际上是一剂夺命毒药?李世民虽然广纳贤才,爱护下属,但如果裴宣俨实际上是李元吉安排在他身边的卧底,情况又会如何?当时的李世民年纪虽轻,却个性刚毅、自尊心极强,对于那些侮辱和诽谤他的人,如孔德绍和薛德音,他都毫不留情地处决。倘若李世民发现了裴宣俨的真实面目,是否会因为愤怒于被欺骗和戏弄,从而采取极端手段?
验尸官在裴宣俨饮剩的药汤以及其他可能含有毒素的物件中,均未检测出任何有毒成分,致使毒源追踪陷入僵局。而且,值得注意的是,包括裴宣俨在内的四名中毒者都服用了相同的解毒药,唯独裴宣俨不幸丧命,其余三人却康复如初,这又该如何解读呢?毕竟,受限于唐代的法医学水平和技术条件,裴宣俨的死亡真相犹如一道无解的谜题,永远尘封在历史的迷雾之中。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王璥对李世民和李元吉兄弟的了解日益加深,他渐渐倾向于第一种推测,即裴宣俨之死很可能是李元吉利用黄精进行的复仇计划。这一猜测与李元吉善于策划阴谋的性格相符。他曾私下勾结父亲李渊宠爱的嫔妃,贿赂中书令封德彝,让他们在李渊面前美化自己与兄长建成的形象,同时恶意贬低李世民,使得李渊日渐偏袒长子和小儿子,对次子世民则充满了深深的疑虑和疏离。此外,李元吉还曾派人深夜潜入尉迟敬德府邸,试图暗杀尉迟敬德。种种迹象表明,李元吉的确具备实施此类恶毒计谋的心理素质与手腕。
相较于李世民,他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偏好阳谋而非阴谋。面对孔德绍、薛德音这些敌人,他选择公开处置,从不遮遮掩掩,甚至连动机也坦诚示人。在与兄弟矛盾激化至兵戎相见时,他选择了光明正大的对决,而不是暗地里的刺杀。贞观初年,卢祖尚挑战皇权,反复无常,李世民勃然大怒,果断将其公开定罪并处以死刑,同样没有采用任何隐蔽手段报复。由此看来,李世民的“光明磊落”属性始终如一,贯穿始终。
玄武门之变后,前齐王府的人员中流传着一种推理,认为李元吉杀害裴宣俨的可能性极高,且其目的不仅是为了报复,更重要的是为了杀人灭口。过去,李元吉曾暗中收拢了一批亡命之徒,重金厚赏以供驱策,目标直指李世民。前齐王府记室参军荣九思曾赋诗劝谏,借用“丹青饰成庆,玉帛礼专诸”的典故,暗示李元吉勿走邪路,遗憾的是,李元吉并未听从劝告。不幸的是,裴宣俨掌握了一些关于李元吉的秘密,这让李元吉担心他会向李世民泄密,于是决定抢先一步除去裴宣俨。
王璥认为李元吉是裴宣俨案的最大嫌疑人。然而,他目前并没有足够时间去深入挖掘这起陈年旧案,关于李元吉如何利用黄精作为工具加害裴宣俨的具体手法依然成谜。王璥唯一能够肯定的是,那种致裴宣俨于死地的毒药绝非常物,若当时吴景贤大师出手诊治,或许所有中毒者都能幸免于难。然而实际情况是,普通医师接手后,每个人的恢复程度全凭个人体质而定。凑巧的是,那致命毒药对裴宣俨特别“青睐”,即使医师开出的药方暂时控制了症状,不久后毒性再次发作,终究还是无力回天。面对这样的残酷巧合,李元吉或许会为此暗自庆幸吧?
裴宣俨的暴亡已成往事,谁料多年后,他的影子竟在李夫人失踪案中幽灵般浮现,黄精的魅影在其中若隐若现,令王璥的心头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惊悚。他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恐惧,试图以理智分析这一切。他绝不相信李夫人能得道成仙,凭空消失,那么,真相究竟是什么呢?
他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个大胆的设想:是否有可能存在一伙精通“飞天夜叉术”的歹徒,他们与李宅内部的某些“家贼”勾结,共同策划了这起绑架案?这种可能性并非无稽之谈。他深知,这些“家贼”对李夫人的起居习惯了如指掌,对李宅的地形、路径和人员分布都心知肚明,他们可以为盗匪提供一条安全且高效的出入线路。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这些身强力壮、武功高强的歹徒,在“家贼”的协助下,如同幽灵般潜入了李夫人的卧室。他们动作敏捷,手法熟练,迅速制服了尚未醒透的李夫人及贴身侍婢。在卧室门闩住的情况下,他们甚至无需动武,便能轻易地将两名沉睡中的女子捆绑起来,堵住她们的口,让她们无法呼救、反抗。
然后,这些歹徒便倚仗着他们高超的“飞天夜叉术”,将女子捆缚在背上,如同背负着轻飘飘的羽毛一般。他们走壁飞檐、攀高越墙,如同在平地上行走一般自如。就这样,他们迅速逃离了李宅,将李夫人主仆带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王璥深知,这并不是异想天开。历史上不乏类似的例子,如隋末江淮军领袖杜伏威负伤逃亡时,就曾有一位女性——西门君仪之妻王氏,背负着他逃离了隋军的追剿。王氏只是“勇决多力”,便能背负男子逃亡,更何况这些拥有“飞天夜叉术”和精湛武艺的精壮男子呢?他们劫持弱质女子逾墙逃遁,自然也不会犯难。
夜幕低垂,歹徒们利用这厚重的黑暗作为掩护,悄然作案。他们的行动如同鬼魅,敏捷而无声,短时间内竟无人察觉。然而,这片居民里坊并非法外之地,外围设有武候铺,那是守护安宁的堡垒。
当夜幕降临,宵禁钟声响起,街使与徼巡骑卒便开始在坊外街道巡逻,他们的存在如同一双双警惕的眼睛,盯着每一个角落。这对于歹徒来说,无疑是极大的阻碍,限制了他们长距离的行动。
犯下如此大案,手法干净利落,必定是经验丰富的老手所为。他们筹划周详,步步为营,绝不可能贸然犯险。因此,王璥推断,歹徒在作案前后,很可能在李宅不远处找到了藏身之处。这个范围,可以锁定在李宅所属的里坊及其周边。
如果更大胆一些设想,考虑到不出坊墙对歹徒来说更为安全,那么他们的据点,或许就隐藏在李宅所属的里坊之内!这个推测让王璥的心头涌起一股寒意,他知道,接下来的调查将会更加艰难,但也更加关键。他必须揭开这层层迷雾,找到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歹徒,为李夫人主仆讨回公道。
在王璥的脑海中,上述推测如同一块拼图,逐渐拼凑出一幅完整的画面。他不禁沉思,歹徒作案前,黄精在这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
“莫非,李宅内部有人与裴公案凶手的手法如出一辙,悄悄在李家娘子昨夜食用的黄精中加入了‘钩吻’?只不过,这次的毒性被稀释,更为微妙。歹徒算准李家娘子及贴身婢子在入睡后毒性发作,无法出声呼救或反抗,却又不会致命或重伤……”王璥心中涌起一股寒意,他深知此案绝不能遗漏任何一丝线索。
于是,他立即做出了一系列部署,如同撒下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
首先,他提请武候卫协助调查,以李宅为中心,详细询问周围的武候铺及昨晚执行巡街任务的徼巡骑卒,希望能从他们口中得知昨夜是否有任何异常动静。
其次,他将搜索的重点放在了下等旅舍,对李宅所在的里坊及邻近里坊进行地毯式搜索,希望能找到歹徒的藏身之处。
同时,他根据李宅奴婢的日常职责分工,圈定了可能的“家贼”嫌疑范围,并决定亲自进行问话,希望能从他们口中得知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最后,他封存了李夫人用剩的黄精和未及处理的厨余残渣,交由仵作进行勘验,希望能从中找到毒素的踪迹。
然而,就在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之时,案情却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那张看似完备的天罗地网,竟然在顷刻间变得毫无用处,之前的所有调查和推断仿佛都成了废话。王璥不禁陷入了沉思,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夜幕下,李宅后门的阍者像一尊疲惫的雕像,双眼空洞,仿佛被无休止的黑暗吞噬了精神。面对王璥的盘问,他显得异常紧张,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心虚的气息。
王璥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阍者言语中的破绽,像猎人发现了猎物的踪迹。他紧追不舍,一步步逼近真相。
“昨夜,娘子和那贴身婢子是自己走出宅子后门的。”阍者的声音带着颤抖,仿佛是在述说一个不愿被人知晓的秘密,“她们抄了近路,避开了巡夜的家奴,直接从卧室走到我这里。所以,家里其他人都没发现。娘子命令我不许出声,只管开门。”
王璥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他追问道:“你先前为何撒谎?而且,深夜时分,里坊居民都在沉睡,坊门紧锁,一般人如何能出得去?那个接走李夫人主仆的妇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阍者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犹豫再三,终于用颤抖而浑浊的声音吐露了一个惊人的事实:“那妇人披着幂离,看不清面容,她自称是宫人。她手里拿着门籍和夜行符信,说是前两日来家里的贵客中也有宫人,是提前来给娘子传旨的。她还给了娘子幂离和斗篷,说是‘大家’的命令,让娘子昨夜某个时刻离家,跟随宫人进宫,不得声张。昨夜,那妇人就是来接娘子入宫的。她严厉地命令娘子和我不得泄露任何消息。娘子岂敢违抗圣命?她们主仆二人披着斗篷,戴着幂离,一声不响地随宫人离开了。她们走后,我立刻关上了门,心里愁得睡不着。如果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害怕被当成家贼通外鬼、绑架主母的大罪,我怎敢说出这些!”
王璥的心中涌起一阵惊涛骇浪,这个答案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震撼。他知道,这个案件已经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真相似乎被一层厚厚的迷雾所笼罩。然而,他并没有放弃,反而更加坚定了追查到底的决心。他必须揭开这层迷雾,找到隐藏在背后的真相。
王璥呆若木鸡,眼前的真相让他瞠目结舌。早先的调查中,他得知李夫人在失踪前两日如常接待女客,李家奴婢也无意中提及其中有几位陌生面孔。然而,在那个时刻,谁会想到这其中竟隐藏了如此惊天的秘密?李夫人,竟然是被李世民陛下看中,秘密召入太极宫了!
倘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李夫人的衣物为何没有短缺,便得到了合理的解释。她早已将皇帝赐予的幂离和斗篷藏匿起来,在离开时穿在身上,自然无需动用原有的服饰。而李宅的阍者之所以表现得如此惊慌失措,也完全可以理解。在这个时代,虽然贵族们不敢轻易欺压平民,但皇帝若是“侵欺”臣子、君夺臣妻,即便是法司也无可奈何。阍者出身低微,目不识丁,他的世界本就狭窄,见识有限,当听闻“圣人密敕”时,自然是如雷贯耳,吓得手足无措。
另一方面,宫使凭借敕旨、门籍和特别符信在城内夜行,这本就是合法合规的行为,远比那些江湖上流传的“飞天夜叉术”更为有效。而王璥之前所推测的李家内鬼在黄精中投毒,现在看来,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更为尴尬的是,这个谣言竟然已经在长安城内传得沸沸扬扬。据说裴宣俨的家奴保欢在酒后与人议论时,还醉醺醺地提到:“以前听人说,有一种钩吻与黄精长得极为相似。但李家娘子那案子,未必就是投了‘钩吻’毒。你知道吗?误食生黄精也会有割喉的感觉,实际上可能根本没中毒……”王璥想到此处,不禁苦笑连连,心中的无奈和尴尬难以言表。
真相真的就如李家阍者所言那般简单吗?那句振聋发聩的“若安天下,必须先正其身”,出自开创“贞观之治”的李世民陛下之口,难道一代明君真的会自食其言,堕落变质吗?
王璥心中虽存疑虑,但理智告诉他,对阍者的供述不能轻易否定。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即便是治世明君,也难免会有瑕疵。偶尔在美色上放纵,对个别官员的“侵欺”,或许并未对百姓造成多大伤害,但这样的行为,真的不会对一代圣主的形象和事业造成负面影响吗?
再者,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隋朝末年,唐军攻克大兴之初,局势混乱,李渊曾收纳太子舍人辛处俭的妻子入宫,宠幸一时。这“遗传”、“家风”的因素,难道不会对李世民产生影响吗?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
而在感情层面,李世民陛下似乎也有“出轨”的动机。贞观十年七月,文德皇后长孙氏的离世,让李世民的感情世界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他选择去洛阳自我放逐,将长孙皇后所生的幼儿幼女带在身边亲自抚养,甚至在宫中修建“层观”,遥望妻子的陵寝——昭陵。他不再驾幸九成宫避暑,因为那里充满了与长孙皇后的回忆。世界上最伤人的是什么?是逝去的幸福。他害怕在九成宫触景生情,再次陷入无尽的悲痛之中……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王璥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真相究竟如何?李世民陛下是否真的如阍者所言,陷入了美色的诱惑?还是这背后,隐藏着更深的秘密和阴谋?王璥知道,他必须继续深入调查,才能揭开这层层迷雾,找到真相的所在。
李世民,一代英主,他怎会因丧妻之痛而萌生“守节”之念?他在《答魏徵手诏》中曾深情流露:“顷年以来,祸衅既极,又缺嘉偶,荼毒未几,悲伤继及。凡在生灵,孰胜哀痛,岁序屡迁,触目摧感。自尔以来,心虑恍惚,当食忘味,中宵废寝。”这丧妻之痛,如潮水般在他心中翻涌,似乎永无止境。因此,他或许曾试图在别处寻找情感的慰藉,渴望跨越人生的分水岭,领略新的风景,以减轻内心的伤痛。
去年入宫的徐惠、武媚娘等士族少女,虽青春貌美,却与李世民在阅历、年龄、思想等方面存在巨大的鸿沟。她们无法触及他内心深处的灵魂,更无法填补长孙皇后留下的那块空白。
而李夫人则不同,她成熟稳重,修道有年,容貌出众,有着丰富的经历和独到的见解。或许,她真的能让那位感情寂寞的“至尊”找到久违的乐趣。但话说回来,李世民毕竟已步入不惑之年,他的情感世界又怎会那般单纯?
这一切都只是王璥的推测罢了。他,一个县尉,又怎能闯入太极宫,直面那位至高无上的皇帝,去求证这一切呢?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王璥在屋中来回踱步,心中矛盾重重。最终,他下定决心,决定以私人名义拜访李行廉,将阍者的供述转达给他。至于后续的事情,便交由李行廉去处理吧。他深知,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李行廉闻讯后,初时惊愕不已,然而很快他便恢复了冷静,正义感在他心中占据了上风。他知道,当今的“至尊”李世民陛下,是个兼听则明、乐于纳谏的明君。在贞观年间,进谏之风盛行,政治清明,气象恢宏,这份气象至今未曾改变。李行廉深信自己的切身体验,他信赖李世民陛下的格局和气量。
如果阍者的供述只是无稽之谈,那么作为臣子,李行廉有责任站出来辟谣,维护天子的声誉和盛德;但如果供述属实,他更应该勇于进谏,规劝皇帝及时纠正错误,亡羊补牢。
于是,李行廉毅然决然地写下了奏表,将这一情况如实奏报给了李世民陛下。虽然他身为正四品上的尚书左丞,没有直达天庭的资格,但奏表还是经过一系列的公文流转程序,最终转到了李世民的手中。
李世民陛下看到奏表后,会是怎样的反应呢?难道真的会如传闻中所说,哭晕在厕所吗?“朕几时打过李家妇的主意?这简直是陷害!彻头彻尾的陷害!”李世民陛下愤怒地吼道。随即,他急降敕旨,命令法司尽快查明真相,还他一个清白。
长安城的气氛骤然紧张,衙司的搜查行动如风暴般席卷而来,势不可挡。他们的决心和行动都显得异常坚决,仿佛在追寻一个深藏不露的秘密。
就在翌日的清晨,长安的街头出现了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场景。一名女子倒在路边,脖颈上紧紧勒着一圈领巾,她的脸色苍白,显然是遭受了非人的待遇。面对胥吏的询问,女子瑟瑟发抖,声音带着惊恐和不安:“有人声称是奉了敕令,将我带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一个穿着紫袍的人强迫我留宿,之后竟命人将我勒晕。我刚刚醒来,就发现自己被丢弃在街头,随行的婢女也不知所踪。”
这名女子,正是失踪已久的李夫人。
胥吏们迅速将李夫人送往长安县衙进行详细的询问。而此时的王璥,却并未急于去县衙,他深知此事背后必有隐情。于是,他再次前往李宅,希望能从中找到更多的线索。然而,李行诠尚未抵京,他未能与李行诠见面,却在李宅大门处意外地遇到了另一个人——李忠,李行诠原配夫人所生的儿子。
李忠此时正急匆匆地外出,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王璥心中一动,自从案发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李忠在家中现身。
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于是开始暗中调查李忠近日的行踪。同时,他也秘密派遣了一些不良人(据说是张小敬的祖师爷)去监视李忠的一举一动。
经过一番周密的调查,王璥发现了一些令人惊讶的事情。原来,在李夫人失踪的前几天,李忠就离家声称外出游玩,但具体去了哪些地方却无人知晓。直到昨日宵禁前,他才匆匆回家。而今天,他再次出门,声称是去找卜者询问继母的吉凶。
负责跟踪监视的不良人却发现了更加可疑的情况。李忠不仅询问了继母的命运,还卜问了自己的祸福。这种异常的举动让不良人感到十分可疑,于是他们果断地将李忠执送县衙。
随着调查的深入,长安城中的这起失踪案愈发显得扑朔迷离。王璥心中明白,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更加惊人的秘密。他必须尽快揭开真相,还长安城一个太平。
王璥立即召见了李忠的心腹家奴,将其带至县衙进行审问。他深知审讯之道,既要威逼利诱,又要以理服人。经过一番斗智斗勇,终于让家奴的心理防线崩溃。家奴颤抖着声音供述道:“郎君与娘子之间,确实有着不可告人的私情……”
这一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王璥震惊不已。原来,李夫人并非没有情郎,她的情郎竟然是自己的继子李忠!这一切的伪装和假象,都是为了掩盖这段不伦之恋。
为了彻底揭开真相,王璥精心布置了一场密室审问。他命令一名胥吏藏在案褥下监听,然后将李夫人和李忠请到室内进行问话。然而,两人显然已经有了防备,一口咬定李夫人之前的说辞属实,装疯卖傻地想要逃避审问。
此时,另一名胥吏按照王璥的部署,来到室外传话,谎称有人找县尉谈公事。王璥趁机起身离去,但实际上却躲在门外偷听。他清楚地听到,李夫人和李忠以为四下无人,开始焦急地串供,相互打气,向对方保证“决不认罪”。他们还说了几句私房话,透露出彼此之间的深厚感情。
王璥见时机已到,立即开门闯入,藏在案下的胥吏也一跃而起指证。李夫人和李忠措手不及,顿时惊慌失措,脸色惨白。在王璥的严厉逼问下,他们终于无法再抵赖,将事件的始末和盘托出。
在长安城的繁华背后,隐藏着一段令人瞠目结舌的丑闻。李忠,这个表面文雅的年轻人,竟然与自己的继母李夫人私通。他们之间的恋情,如同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将他们紧紧束缚在一起,却又时刻面临着被发现的危险。
李忠深知,自己的父亲李行诠是家族的主宰,他的威严和地位无人能及。因此,他时常感到忧心忡忡,生怕自己的私情被父亲发现。为了掩盖这一秘密,他精心策划了一出失踪的闹剧。
他雇佣了一名三等青楼女,伪装成宫人的模样,前后出场两次,用以迷惑那些不识字的看门人。门籍、符信等物品,都是李忠精心伪造的,以假乱真。新的幂离、斗篷等物品,也是李忠私下置办的,以备不时之需。
当李夫人“失踪”后,她并没有离开本坊,而是隐姓埋名,住进了李忠事先租赁的一所小宅。他们以为,只要搬出皇帝作为挡箭牌,李家和衙司就不敢追查,失踪案就会不了了之。届时,李夫人可以悄然离开本坊,隐居他处,与李忠继续幽会。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李行廉的勇敢进谏,打破了他们的如意算盘。由于法司的搜查越来越紧,他们感到恐慌不安,不得不终止计划,各自现身。然而,这却加速了他们的罪行败露。
可以说,是贞观朝鼓励人们“谠言直谏”的风气,戳穿了李夫人和李忠布置的骗局,让真相水落石出。而李世民“慎始而敬终”、“虚心以纳下”的风范,也拯救了自己的名誉。
在太极宫中,李世民翻阅着案卷,放任自己沉入回忆。他想起了元吉毒杀裴宣俨一案,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他怀疑元吉买通的凶手正是裴宅的家奴保欢,但苦于证据不足。他想起妻子长孙氏曾对他说过的话,心中不禁感到一阵悲痛。
“若你健在,亲眼看到今日,该有多好……”李世民的眼眶湿润了。他想知道妻子的近况,何时能托梦告诉他。他派驻在元宫外侍奉妻子的那些宫人,是否尽心尽力?
这一切的疑问和悬念,如同长安城中的迷雾,让人无法看清真相。然而,在李世民的心中,却有一股坚定的信念,他相信,只要他不放弃,真相终将大白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