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横舟低头，无声的抗争着。水建民拿出一根烟，在鼻下闻，搓着手指，又把它放到耳朵上。
“分手，我叫你分手你听没听到？”
扬起的声音迎来了同病房其他人的视线，杨恩翠又下意识的降低声音，手指攥紧了被子，待他们转移了视线，她这才拽拽水建民的袖子，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不满。
“你也管管你的儿子，每次都这样，现在看你儿子这个样子，你看看他现在成什么样了！”
水建民搓着手指，又把烟放到鼻子下闻着。
他呼吸粗重，低头不看人：“你妈说得对，你和他分了，等毕业了就回家工作。”
“还有吗？”他翻着手机，发送着好友申请。
“你这是什么态度？左耳进右耳出，你就说你回不回家！”水建民直起身子，他眼中泛着血丝，直勾勾盯着他。
每次和他对视，水横舟都有一种很累的感觉，一直都这样，他明明都20了。
“爸，我学了这么久，我不想半途而废。”
“怎么就半途而废了？你在我们那找不到工作吗？再说了，谁知道你是想上学，还是找男人？”水建民放大了声音，吓得杨恩翠着急的看着同病房的人。
好在他们各干各的，好似没有注意他们这边的吵闹。
手机屏幕上的字虚晃起来，放大，变小，他想集中精力看清楚一两行字，可每每看了个开头，其他的就溜到别处去了。
他想反抗，他想很强硬的说他不愿意分手，可是他妈妈虚弱的躺在病床上，他爸整个人黑在那里，仿佛什么也听不进去。
话语在嘴巴边翻来覆去，可就是说不出来什么。
算了，反正也说不通。
“你明年这个时候毕业吧！咱们提前在那里打点一下关系，你考上了就进去。离家近，工作也轻松，有什么不好的？”
“就是，你就是眼睛抬的太高，你总想着出人头地。爸妈不要求你这么好，你就安安心心在家里养活自己就行。”
“爸，我以后生孩子了，孩子也要待在那里吗？要世世代代留在那里吗？”他甚至不觉得水洛明能考出那个地方，那孩子看的没他开，也有可能是留在父母身边的原因，他还很天真。
他没有想推卸任何责任，给父母养老，包括养弟弟，他都做好计划了——可是在卫生院上班，没有在他的计划范围内。
他要是留在帝都，在这边给小明找学校，这里的教学资源比那边好多了。而且户籍留在家那边，高考也有优惠政策，怎么说都是双赢的局面。
可如果把他的计划作废，那水洛明就要上他上过的学校，吃他吃过的苦，最后再回家，找三千一个月的班上。
他不愿意！
“爸，妈，我先拜托同学帮我请个假写个假条，晚课不回去是要扣平时分的。”
“一个平时分……”
“会挂科，到时候不及格了，可能会延长毕业。”故意说的很夸大，果然，一听他要延长毕业，两人同时闭了嘴巴。
他出了病房给班长发了个消息之后，拨打了闻双愉的手机，响了两下，那边很快出现了闻九逸的脸。
“小舟，你吃好了吗？你现在怎么样？”他看着小男朋友的脸，脸色发白，眼睛却红彤彤的，显然又是委屈了。
“怎么了？是不是叔叔阿姨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没关系，他们怎么可能轻易同意呢？我爸都关了我一个月，没事，慢慢来。”
这个时候他应该抱着他，让他安安静静的窝在自己怀里，他只需要抱着他就好，小舟总会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像今天这样红着眼，估计是咬着腮帮子，强忍着想哭的冲动。
“你们现在在哪啊？去g酒店吧，离那儿近。到时候我给经理打电话，他会带你们去休息。嗯……要不我过来找你？”
“不用，我在医院，我妈刚才出了点状况，这会儿在吸氧输液。”
“什么？阿姨怎么了？我找个医生，你们在哪个医院？我们过来找你。”本来闻九逸还在厨房给自己做吃的，这么一听，慌忙扔了锅铲就要走。
“也不严重，呼吸性碱中毒，我妈肺也不好，所以这次严重了一点。”他看着病房门，很想不顾一切的跑出去，大吃一顿，或者没命的跑，或者闷头睡个昏天黑地。
可是逃避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他实在无法眼睁睁的看着父母那么伤心，要是真的气出好歹来，他后悔都来不及。
不想分手，不想气父母，怎么办呢？根本就没有好办法嘛。
他看着手机上跳动的时间，深吸一口气：“哥，先挂了。对了，你把我加上去，你把我拉黑之后就没再加我。真有事了，联系不到你怎么办？”
“好，我让司机帮我把手机送过来。”没电扔在家里之后，这两天他都没回过家，家里也没个懂事的送过来。
“嗯。
“小舟，你不会想和我分手的，对不对？遇到这些事本来就在预料之内，根本没有什么的，对不对？”他看着他沉默的脸，一阵心慌浮上来，根本就压不下去。
他很确定他的小美人爱他，他也坚信自己会和他在一起，可就像小舟一样，要是父母真的拼死反对，他们两个又能怎么办？
面对他的问话，水横舟没给出什么答复，他的心里有点松动，他明明知道自己爱他。
良久，水横舟抬头：“不知道。”
不知道会不会和他分开，不知道这些事是不是无所谓。
但他清楚，他爱他。
他一遍一遍的反复确认着，他爱他。
毋庸置疑。
不等那边在说什么，他推门进去。杨恩翠指着凳子，把枕头靠在背后坐起来：“你先坐着。”
“小舟，你实话告诉我，你身上还有多少钱。我要全部知道。”她的脸严肃起来，摊开手心：“你到拿来，我们拿着，给你买房子当首付也好，替你存着彩礼也行。这钱不能在你手里。”
刚才她的丈夫说一顿饭花了一万两千多，他就知道这孩子心大了，不把钱当钱。
帝都经济发达，富人多，也能养肥穷人的心。
小舟再在这里待下去，谁知道到时候会怎样花钱。
“这学期的奖学金还没有发，这学期之前，我一共有26万。21万……买了个东西，我身上还有五——付了饭钱还有四万多。”他抿着嘴唇，把身上的钱转到他妈手机里。
“你买什么了花那么多钱？”她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揪紧了水横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