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爱琴心里酸溜溜的,虽有不甘,却也不敢和沈娇娇正面较量。昨天的婚礼她一清二楚,今天正是为此而来。
她转进厨房,抽了块抹布,麻利地清理了桌上的汤渍,挪到一边,随后揭开自带的保温桶盖子。
“老白,这是我熬的清炖瘦肉汤,大清早忙活了好几个时辰,肥油都撇干净了,最适合你喝啦。”
白长威疑惑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何爱琴正想取碗盛汤,白长威忽然搁下了筷子。
她立刻停住手,顺势拉过勤务兵旁的椅子坐下,“沈梅不是咱们医院的护士长嘛,咱俩共事这么久,交情铁得很。好得很呢。”
昨天她把孩子领回家,狠狠教训了一番,还跑去知青办,扬言要送童心的孩子下乡锻炼。哪成想孩子这么拧,半夜就起了幺蛾子?幸好药瓶落地时响了一声,不然真是惊险万分。”
“吃了药?”白长威脸色一沉,“全国上下几千万人响应号召上山下乡,那么多人争先恐后,她有啥特别?真去了乡下,遇事还不是得找军区领导?医院里有的是这样的人!”
“对啊,我也是这么劝的,老童和沈梅差点没气晕过去,现在外面都不敢多嘴了。他们不就是想找我说和嘛?让我劝劝你,童心那女娃哪有那个意思。
她在外头听说下乡的艰辛,惊讶而已,我可不小气。她不过是爱打扮些,毕竟在文工团工作,这不挺正常的嘛?”
何爱琴将热腾腾的汤桶推到白长威跟前,“以前不都好好的吗?就从你儿媳进门开始,这才出状况。
咱们眼瞅着孩子长大,那些小心思她还在成长期嘛。别下乡了,让她每晚去军区上领袖思想教育课得了。”
“何医生觉得她没问题,但你的思路有问题。”白少桦放下筷子,“我提议下午去医院调查下,看看多少人认同童心的做法。”
“我可不想下乡。”沈娇娇望向对面的女士,“我觉得,或许问题不在童心,而是大家觉得她没问题,问题出在教育上。”
“小姑娘,你初来乍到,还没摸清门道,具体情况也不了解,多听听、多看看,别急着下结论。”白少桦说完,何爱琴没接话。
沈娇娇接着道,言语间不经意流露出一丝隐约的优越感,虽不张扬,却能被捕捉到。
“我明白,有些人就爱揪着优秀者的错处不放,一旦抓到,就像得了尚方宝剑,想用这鸡毛蒜皮的事压人一头,以此寻求心理平衡。但真的没必要,万一出了人命,谁也担不起。”
沈娇娇望向对方,“我还知道,有的人就像癞蛤蟆,外表寻常,却非得学蛤蟆,把眼睛搁头顶上,自视甚高,久了就真以为自己特立独行。
总爱给人意见,自以为最懂,其实最不懂的往往是自己。至少,我连自己腿短、肚圆、满脸痘的事实都看不清。”
何爱琴的脸色彻底凝固,怒火中烧,眼神不由自主地滑向自己的腿和肚子。
她的腿确实不长,腰围略显丰腴,脸上还点缀着几颗青春的痕迹,但就算这样,在军区那帮女子里,她依旧是个亮眼的存在。
打小到大,我耳朵里就没灌过“丑”这字跟她沾边。头一回听见时,我还把她比作了蟾蜍!乐呵呵的蟾蜍!别说女人听了受不了,男人听着也得皱眉头!
可她不能发作。刚才沈娇娇虽是冲着她来的,话里话外却没明指,只说善良之人怎会如此,算是留了面子。
要是她较真起来,倒显得自己小气了。可憋着又比说出来难受百倍,何爱琴感觉胸口堵得慌,想到蟾蜍鼓鼓的肚皮,气得牙根都痒痒!
“哈哈哈哈哈哈——”
门口突现一阵爆笑,餐厅里的目光随之转动,只见一位四十出头、蓝衣飘飘的妇人,笑得花枝乱颤,“哎哟喂!笑死我了,太到位了。何爱琴,你这家伙,真是活该!”
“高翠兰!”
何爱琴脸气得铁青,咬牙切齿:“闭嘴!”
“你说闭就闭?嘴长我身上,我乐意开怀大笑!哈哈哈哈——”高翠兰笑得捂着肚子,手指着何爱琴,“瞧你那瞪眼样,脸都绿了,嘿,绿油油的,像不像麻风病人啊,哈哈哈!”
“你好大的胆子!”何爱琴深知高翠兰那张嘴,一天到晚和村妇们嚼舌根,事儿一到她嘴里,半天不到就能传遍整个军营。
何爱琴瞪圆了眼,脸色更绿了,“你再胡扯,看我不收拾你!”
“你收拾谁?我生病了,上医院,你敢不给治、不给药吗?”高翠兰凑近,瞥了眼何爱琴的裙子。
“领导员和军区领导都当你是个宝,陈副领导牺牲了,他肯定保你,不然你早卷铺盖回家了。
就凭你那三脚猫医术,能在军大院混?看你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都五十的人了,还穿得跟少女似的,小心哪天栽了跟头。”
“够了!”何爱琴平时伶牙俐齿,一生气就只会喊“闭嘴”。这也怪不得她,毕竟常被这位老冤家挑刺。
她深吸两口气,平复情绪后缓缓道:“懂得打扮总比土里土气强。你明明比我小六七岁,却显得比我老十岁不止。
别说站在这老头子旁边,就算是随便拉个路人,你看着都比人家年长。”
高翠兰被白长威的眼神一扫,顿时有些局促,但一瞅见何爱琴,又来了劲,“我哪怕打扮成麻风病蟾蜍,也比你这货色强。
脱了衣服,我还是麻风病蟾蜍,你呢,怕是连镜子都不敢多照吧。你该多撒泡尿照照自己,认清现实才是美德!”
一提蟾蜍,何爱琴就觉天旋地转,气血翻腾,话都说不利索了。她瞥一眼高翠兰,又看看沈娇娇,刚想开口,迎上白少桦的目光,立刻委屈巴巴地转向负责人求救。
白长威目光越过何爱琴,直指高翠兰,“你跑这儿干啥来了?”
“我寻思着你家昨晚宴客,想着来帮忙拾掇拾掇。”高翠兰一见白长威,原先的嚣张气焰瞬间收敛,环顾四周,不好意思地咧嘴,“看来挺干净的,用不着我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