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他的目光扫过旁边的画作，那一瞥，几乎让他的魂魄都要离体。
竟是齐白石的作品！
那是一幅齐白石的工笔虫草画！
虽无法立刻鉴定真伪，但若是真品，他的妻子竟意图烧毁这些未来可能价值数千万甚至上亿的画作！沈娇娇心中一惊。她凝视着白少桦手中的书封面，又抬眼看了看他：“这本书，究竟是什么？”
“数数……数学？”白少桦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笃定地说：“这不就是算数吗？这是一本数学书。”
沈娇娇深深地凝视了他片刻：“你过去在哪里求学？你的学历如何？”
白少桦的神色更加不自然，但他的脊背却挺得笔直，似乎在被触及到某些他自感卑微且不愿提及的事情，却又极力掩饰自己的自卑。
片刻的沉默后，他双肩突然垮下：“我没怎么正经上过学。”
“你读书不多，那是在哪里读的呢？”沈娇娇没有忘记沉聪对他的赞赏：“你的老师沉老师学识广博，你是他的学生，怎会没好好读书？”
白少桦面露沮丧：“他确实教过我，但我小时候性格孤僻，总觉得别人在嘲笑我，以为他传授知识是在羞辱我，所以我并没有认真学习。”
沈娇娇将信将疑：“沉老师说，你名不虚传，才华横溢，在军队中也是出类拔萃。”
“那些都是大院里的传言，我爸和魏叔叔职位显赫，所以一群人就吹捧我，让他们开心而已。我参军时，老师已经在书院了，他怎会知道我的军队生活？那些都是谣传。”
白少桦的头脑一片混乱，胡言乱语道：“我们快结婚了，我一直想告诉你这个秘密，但又怕你因为我的文化水平低而看不起我。所以一直不敢提。”
沈娇娇默然不语，心中权衡着他的话语。
除了赞誉他名不虚传，沉老师还提及他小时候就性格孤僻，花了很长时间才与他建立亲密关系。
“你…以为我是文盲吗？”白少桦的眼中充满了焦虑：“我其实一字不识。在军队里我偷偷学了一些字，但并非真正的文盲。你别看不起我。”
沈娇娇轻轻呼出一口气，抬眼看他：“我没看不起你，那你为什么要偷偷学认字呢？”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刚入伍时就得罪了所有人。后来我发现知识的重要性，如果我不识字，很多方面都会落后于人。我不愿向战友求教，怕他们不但不帮我，反而嘲笑我。”
白少桦叹了口气：“后来我买了小学课本自学，这才意识到沈老师的宝贵。凭借他教给我的一些基础，我认识了一些字，所以我非常感激他。”
听完这番话，沈娇娇心中的疑虑大多消散了。
一切都对得上号。
学院的沉聪老师曾经说过只教过他一段时间，而且时间不长。没想到在他与儿子断绝关系后，白少桦突然给他写了一封信，还送了些东西。这些话是在白少桦不在场时说的，他不可能提前知道并据此进行补救。
“你是怎么看穿我不识字的？”白少桦小心翼翼地问：“我哪里露出破绽了？”
沈娇娇指了指手中的书：“这是代数，而非数学。”
白少桦恍然大悟：“原来是代数，不是数学。代数是什么？”
沈娇娇无言以对。
沈娇娇：“我们稍后再解释什么是代数。你为何会‘数’这个复杂的字，却不认识‘学’和‘代’这些简单的字？”
白少桦的神色更加尴尬了：“我总挑最难的字学，以为学会了难的字，简单的字自然就都会了。后来我才发现，事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沈娇娇忍不住嘴角上扬，露出了一抹笑意。
尽管对他了解不深，但她似乎总能预感到他的某些举动。
夜色渐淡，天即将初露曙色，她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浪费时间：“把书递给我。”
“你不会再想烧掉它了吧！”
白少桦刚要把书递过去，却意外发现那本代数书的封面因他过于用力而撕裂，显露出了封面上一位外国老者的半张脸庞……
沈娇娇原本放松的神情，霎时间又紧绷了起来。
白少桦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这是个外国人？难道这是本洋书？难怪你要烧掉它。”
沈娇娇微微点头，表面上虽然平静如水，但内心却难免有一丝忧虑，她害怕他会拿着书出去质问别人。
如果这件事引起了全村人的关注，恐怕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容易解释了。
白少桦踌躇了片刻，试探着问道：“这些书是不能看的吗？”
沈娇娇再次点头，一边观察着他的反应，一边警惕着他接下来的举动。
白少桦压低了声音：“那能不能别烧了，等我学会所有字后，你再给我看一遍好吗？”
沈娇娇心中微微一动：“你真的想看吗？”
他明白自己的话意味着什么吗？
这话仿佛在他脖颈上系了一根细绳，而将绳子的另一端交到了她的手中。
倘若有一天她心生不悦，只需轻轻一拉绳子，便能紧紧扼住他的咽喉，掐断他的生命之线，摧毁他的未来，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自从我意识到知识的重要性，我便渴望学习更多，更加珍视每一本书。”白少桦满怀期待地望着她：“能不能别烧了？我保证会好好保存这些书，绝不会让别人发现。”
沈娇娇凝视着他的双眸。在那份殷切的希望中，她似乎看到了自己年少时的影子。
因为对知识的热切渴望，她曾甘愿冒险，不惜一切代价收集书籍。
她本不应答应他的请求。如果他隐藏得不够好，后果可能将由她来承担。
但沈娇娇却发现自己无法说出任何拒绝或坚定的话语。除了那份相似的希望外，还因为他的坦诚、他的无防备以及他对她的全然信任。
“你打算怎么隐藏这些书呢？”
“我会把它们带回我家藏起来。在我家里，没人敢随便搜查，更没人敢去部队里搜查。”
白少桦察觉到妻子的态度有所软化：“如果你还是担心的话，就带回去吧，我可以把它们锁起来。等我的海岛计划成功实施后，我就不用担心带它们上岛了。到那时我就能认字、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