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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00069从地铁站出来后,又倒了两班公交车,我们远远地坠在林磊身后,看见他在路边的地摊上买了一袋水果,走进一个破旧的居民区。
我都不知道沪市还有这么脏,这么破的地方。
刚下过雨,路面上到处都是烂泥坑,还有横七竖八的车辙印。这个小区好像快要拆了,外面的围墙倒了一大半,剩下半面垃圾堆的跟小山一样,有几只野狗在埋头刨塑料袋。
小区里连个路灯都没有,前面那栋楼,一楼门口的电线杆上,缠着一个晃晃悠悠的白色灯泡,灯泡尾端的电线从二楼一扇窗户伸进去,在空中坠出一道弧线。
灯光把江明舟的脸照得惨白。
他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把裤腿往上提。
“林磊上楼了,我们跟上去吗?”
我摇头,伸手指着二楼墙外的空调外机位。
“跟得太近会被发现,我们从窗户爬上去。”
这栋楼,只有二楼的灯还亮着,林磊找的人,应该就住在二楼。
楼房是一个横过来的凸字形,两边墙角夹着一个长方形,一人宽的小阳台,就在窗户旁边,一般是用来放空调外机的。
这户人家显然没钱安装空调,这块位置就这么空着,我跟江明舟两人站上去刚刚好。
我让江明舟趴在墙上,踩着他的背攀上阳台,然后再把他拉上去。
江明舟果然没吹牛,身手敏捷,跟我配合得非常好,我们两人动作轻巧,不到一分钟,就灵活地爬上阳台,没发出一点响声。
我探出半个身子,两手扒着窗台往里看,江明舟也紧紧贴着我,脑袋叠在我脑袋上面。
江辰泽从旁边挤出来,轻蔑地“哈”了一声,淡定地飘进屋里。
房间很小,靠墙角摆了张狭窄的钢丝床,床上,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被铺凌乱地堆在一起。
房子中间,摆了张四方桌,两个年轻人坐在桌边聊天。
“磊子,你咋现在有空过来呢,周末不用去打工吗?”
一个头发乱糟糟,眼底下很大两个黑眼圈的年轻人一边伸手挠头发,一边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苹果,也不洗,用手掌抹了下,张嘴就咬。
林磊神情复杂地盯着他看。
“瘦猴,我妈生我是早产。”
“我爸觉得丢人,按日子算,说我不是他的种,在村子外面呆了两个月,才把我抱回去。”
“他一直跟村里人说我是五月八号生的,其实我是四月二号,这件事,只有你知道吧。”
瘦猴啃着苹果,继续挠那团乱麻似的头发。
“说这个干啥类。”
“你下次来别买水果了,又不好吃,又不顶饿,还这么贵。”
瘦猴三两口啃完苹果,把苹果核随手一扔,然后在口袋里一阵掏,摸出一个塑料袋。
他打开黑色的塑料袋,从里面小心翼翼数出五张红色的钞票。
“磊子,拿着。”
“大学生,读书要紧,要我说,周末你就别去打工了,那不是浪费你时间吗?”
“你把书念好了比啥都强,等毕业了,你们名牌大学生,听说一开始工资就能过万!”
瘦猴两只眼睛放光,把五百块钱塞到林磊手里。
“到时候再还我钱,不止还钱,你还得请我吃顿好的,我长这么大,都没吃过肯德基,是不是老贵了,你就请我吃那个。”
林磊眼眶陡然红了,他深吸一口气,握住瘦猴的手。
“你老实告诉我吧。”
“你是不是会降头术?”
“你给我下降头了对不对?你给我解开!”
瘦猴大吃一惊,用力挣脱林磊的手,转过身背对他:“什么,什么降头,我不知道。”
“你撒谎,你每次撒谎,都不敢正眼看我。”
林磊哭出声来。
“你把那个降头术解了,不然江家不会放过我们的。”
“瘦猴,你怎么那么糊涂啊,江晚意不是我们能招惹的!”
瘦猴没说话,沉默好一会,他忽然梗着脖子,转头怒瞪着林磊。
“凭啥?”
“凭啥不能招惹?你是我们村最有出息的,我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谁脑子比你好。”
“你又聪明,又努力,有啥配不上她的?”
“听说她们沪城本地人,考沪城大学,比外面的学生低一百多分呢,要我说,你配她绰绰有余!”
“那也得人家愿意!”
林磊放软了语气,小声哀求。
“喜不喜欢我是她的自由,我们不能用这种手段逼她啊,瘦猴,你把那个降头术解了,我求你了,好不好?”
瘦猴板着脸,又背过身。
“我没听过什么降头术,你走吧。”
“没事别来我这,下次被我爷看见,我又得挨骂。”
林磊急切地去掰他的肩膀。
“我走什么啊!你还不明白吗,江家请了很厉害的大师来对付你,你要是不把这个降头术解开,你会没命的!”
瘦猴冷笑,把那袋水果扔回林磊怀里。
“咋了,他们还敢杀人啊?”
“再有钱,杀人也犯法吧!”
“我怎么这么跟你说不通呢,他们杀人,根本都不用自己出手的。瘦猴,江晚意是无辜的,你不能这么对她,你听我的好不好,你把这个降头术解开。”
“真不是我下的!”
“我解不了!”
瘦猴生气地喊了两句,用力去推林磊。
“你快回去吧。”
两人推搡几下,林磊看着胖,力气却没有这个瘦猴大,被他用力推出门外,反锁上了房门。
林磊不甘心,用力敲门,苦口婆心地劝瘦猴。瘦猴装没听到,直接把房里的灯都关了。
门外的路灯也跟着一起黑下来,整栋楼陷在一团浓重的黑暗中。
林磊失魂落魄地走下楼梯,慢慢靠着墙壁蹲下来,把头埋进膝盖里。
大概十分钟后,屋子里的灯又重新亮了起来,林磊依旧呆呆地在楼下坐着,我跟江明舟不敢动,保持半蹲的姿势,腿都快麻了。
江明舟小声问我。
“这瘦猴是降头师?”
我伸手捂住江明舟的嘴巴。
一顶靛蓝色的伞从远处飘过来,伞很旧了,两根铁刺从伞面下斜斜伸出。
一个瘦小的老头握着伞,绕过水坑,脚步慢悠悠地走到楼下。
“咳咳——咳咳咳——谁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