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凌知鸢身为女子,根本没有当质子的资格。
就算她有这个资格,她也应该明白,当质子,和以公主之身来和亲,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一旦她走了这一步,之后的路会更难走。
毕竟,以公主的身份来和亲,出嫁时,她身份尊贵,是带着一国荣宠来的,而嫁人之后,她首先是大邺娶回来的媳妇,其次才是北辰的公主。而一旦她先做了质子,且不说这合不合规矩,单是这个名声地位,就会于她的亲事有阻碍,她出嫁后,很可能也被婆家压上一头。
再退一步说,若是北辰不安分,大邺和北辰再起战事,和亲的公主和质子也有差别。
她是和亲公主,那就算有战事,她婆家有意自保,也不敢轻易处置了她。
明面上,至多只是冷待,好歹性命无忧。
可质子则不同。
一旦战事起,杀质子,她的性命都没有保障。
凌知鸢何必这么逼自己?把自己推上一条更难走的路?
皇上虽非凌知鸢的亲人,可也是个长辈,他也有儿有女,又是仁君,他不愿有朝一日,自己的孩子走上这条路,自然的,他对凌知鸢也更多了两分怜惜。
这些话,皇上都没有
说,可他的神情、他的担忧,凌知鸢看得懂。
尤其是那一声丫头,真的像是对自家晚辈。
凌知鸢感受得到。
对上皇上的眸子,凌知鸢微微勾唇。
“皇上好意我都明白,同样,我也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选择。我选中的人嫁不了,我又不想草草的把自己嫁了,那我唯一的选择就是做质子,把性命交到皇上手上,以表诚意。这世间事,本就是公平的,没有那么多既要也要,我占了便宜,有付出也是应当的。”
“你这样子,倒是让朕想起了一个女子……”
“是沈安宁吗?”
凌知鸢问的迅速,一时间,她眼底的笑意,都更盛了两分。
皇上点头,“你与她有过交集,也算相熟,应该知道她的为人,她敢想敢干,也敢于承担,你这样子和她真的很像。”
“有皇上这话,就证明,我今日的选择是对的。”
至少,她在磊落坦荡上,在敢作敢当上,没有输给沈安宁。
这就挺好。
凌知鸢的话,让皇上又愣了愣。
“你对沈安宁……”
“武功我比不过她,征战一方我也比不过她,处事周到招人喜欢、应对危机从容不迫、也包括对身边人的照顾
,我样样都比不过她。但今日,皇上说我的处事风格,敢作敢当的样子像她,这也就证明我也没有比她差太多,至少我还有些地方是不错的,这对我而言就是最好的赞许,我也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哈哈哈哈……”
皇上看着凌知鸢,不禁大笑出声,这瞬间,他眼里的赞赏更浓了许多。
四目相对,皇上也没有兜圈子。
“丫头,你很不错,朕答应你,将你的婚期拖后,让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找一个待你一心一意的人,我大邺青年才俊不少,你一定会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你也不必说什么做不做质子的话,朕有足够的信心和把握让北辰安分,不需要你做质子这个名头来加以保证。”
这是皇上的霸气,也是他的自信。
能打败北辰一次,他就能打败北辰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
凌知鸢人在北辰,他就能让凌知鸢掀不起浪花来。
听着皇上的话,凌知鸢唇角不禁微微上扬,她笑容灿烂,“多谢皇上,皇上仁心仁德,大邺必定蒸蒸日上,日渐繁盛,百姓必定安泰顺遂,其乐融融。大邺福泽深厚,好日子还都在后头呢。”
“你倒是会说。”
“我这都是心里话,是肺腑之言。”
“那你再跟朕多说一句肺腑之言,你来找朕,放弃萧景宴,甚至不惜抛了公主名头做质子,不顾前程想要推迟联姻,原因是什么?”
凌知鸢勾唇笑笑,“皇上应该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她能为了什么?
为了不被乱点鸳鸯谱,找个能待她一心一意的人,也为了能不掺和进沈安宁和萧景宴之间,能不被两国政交毁了她的坚持。
凌知鸢说的含蓄,不过,她相信皇上肯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没有多耽搁,凌知鸢很快就退出了御书房。
皇上看着凌知鸢,不禁叹气。
凌知鸢虽是北辰的公主,可秉公而言,她论气度、论胆魄,真的都不俗。
若非这世道,注定了是男子掌权,依照凌知鸢这样的心性,从小培养,她少些青涩稚嫩,多些周全沉稳,她说不准可以有一番不俗的作为。
而不是只被推出来,做个和亲公主,只在亲事上为她的国家做贡献。
她明明可以做更多的。
心里想着,皇上不禁起身,去了龙案上。
她从龙案最底下,拿出了一份奏折出来,那是萧景宴一个月前写的,希望能开设女学、设女官、女夫子
、女医之类的奏折。
这奏折,皇上一直压着,他反复看过许多次。
他心里明白,如今这世道对女子而言太苛刻了,想要走出任何一步,都不会太容易。
可这阵子,皇上却总觉得,巾帼不让须眉。
这世上,像沈安宁、凌知鸢、像沈老太君之流的女子,哪怕不多,但也不少。给她们更多的空间,更多的机会,她们能创造更多的奇迹。
她们并不逊于男子。
尤其是萧景辞之流,她们比这些人更是强太多了。
心里想着,皇上看着奏折,又琢磨着这些事,他失神许久,一直到宫宴几乎要开始了,冯公公来叫他,他才收回思绪。
皇上没再耽搁,他直接去了太极殿。
彼时,皇后也在往太极殿走,一边走,皇后一边问身旁的掌事嬷嬷。
“可看到沈安宁了?她进宫了吗?”
“回皇后娘娘,老奴去看过了,沈小姐进宫了,就在太极殿内,除了她之外,沈家同进宫的,还有沈家大夫人许氏,她也是新封的诰命,如今进宫,倒也说得过去。”
“嗯。”
皇后点头,深呼了一口气。
“一个许氏,不碍什么事,通知下去,还按之前安排的做,不许出岔子,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