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样一来,能用于家中衣食住行的,自然是少之又少。
家人知晓他难处,也不愿给他再添负担,蚊子腿也是肉,能省下一些便是一些。
可正如洪通海所说,他每日只能看着自己还在长身体的孩子,却只能吃些便宜馒头饱腹,妻子也因着家中入不敷出而整日愁眉莫展,他这心中又怎能好受?
再加之洪通海的口腹蜜剑,不断地在往他伤口上撒盐,火上浇油,加深他的愧疚,让他终归是在一个深夜,走向了这条不归路。
是啊,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除了这条路,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本只是一时冲动,想去试一试,只要能赢回一点点银子,他就满足了。
可人的欲望是会不断膨胀的,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疯子第一次赢的钱不多,但好歹能买些肉,给家里人添添油水。
家里人对于他做的这些事并不知情,只以为是店里的生意好转了。
疯子看着孩子像是饿狠了一般往嘴里塞着肉,父母虽是不说,但也总算是能吃上些好菜好饭,心情自然要好上不少。
他的夫人倒是还有些担忧,在他背后替他按着肩:“我知晓近段时日店里生意不好,也辛苦你了,家中有我,你无需太过担心,我们吃什么都无所谓的,以前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咱好不容易攒下钱开了店,慢慢来,踏踏实实一步一步地走,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说不心虚,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他们不知晓,疯子自己心里却明白得很。
这买菜卖肉的钱,根本就不是店里赚来的。
可这也确实改善了他们家里的生活不是吗?
他早就走投无路了,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家人也陪着他一起受苦。
只需要再给他一些时间久好了,再多赢回来一些银两,将店里的亏空的窟窿补起来,只要有钱,他有新鲜自家的手艺能与兴旺酒楼一争。
那些食客无非是冲着价格低廉而去的罢了,可论味道,疯子自认不输,反而更胜一筹。
所以,只要再赢回来一些,让他有了与兴旺酒楼抗衡的资本,就够了。
但他还是太天真了。
一日,两日,三日家里人都以为他是在店中忙活,但实则他却是整日整日沉溺在赌场。
最开始赢的的蝇头小利给足了他甜头,于是他的动作便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赢了,便想再加把劲,输了,便想再补回来,直到终有一日,覆水难收。
他在赌场欠的银两,再加上店里的亏空,是哪怕他做一辈子活计,都还不起的。
“这月的房租什么时候交啊。你都拖欠我好久了,做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
“最多给你三日期限,三日之内,欠赌场的银子,必须一分不少的交上来!”
催债催债催债催债!
每日回荡在耳边的声音都只剩下了催债!
他不敢再回家面对父母妻儿的面孔,也不敢再去店铺,生怕被房东撞见,催着他交上拖欠的房租。
可房东也就罢了,开赌场的又哪是些善人?
疯子不还钱,又找不到人,自然就找到了他家里去。
店里被砸得乱七八糟,凡是值钱的东西都被搬走了,家中亦是如此,他们甚至还出言,若是还不起这钱,便将他妻儿都卖去人牙子那里,总归能补上一些。
而这一切,等疯子知晓以后,已经是好几日之后的事情了。
他回到家,推开门,却已然是天翻地覆。
这间小院,虽算不上大,但却是五脏俱全,更何况一家人一直在一起,互相帮助互相扶持,也温馨得很。
他们虽不算得上是什么大富大贵,却也很是幸福。
可如今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什么呢?
家里一片寂寥,什么桌椅板凳,早就没了,屋里连蜡烛也没有点上一根,还未走进去,便能听见孩童的哭声。
“娘亲,我饿!”
他的妻子抱着他的孩子,不断地安抚:“没事的,没事的,先喝点水好不好?很快就会有吃的了。”
可他们家中,哪还找得出一粒米来?
上了年纪的两位老人看着也是连连唉声叹气,他们也心疼孩子,几乎将能吃的都留给了小宝,自己却是饿了几天的肚子。
于是,在这空空如也的屋内,门被推开的声音便格外清晰。
他的妻子下意识将孩子猛然护在怀中,挡在二老身前,警惕地抬头看向门被推开的方向。
当她看清的那一瞬,愣住了,随后下一秒,冲上去猛地用拳头不停地砸在那人身上。
“店里亏钱就亏,我们一家人努努力总能再赚回来的,可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来?你为什么要去赌!”
疯子无话可说。
事,确实是他做下的,他无法辩解,如今连弥补都做不到。
“这几日你都去哪了?那些讨债的人来了家里便是砸,你看看我们的家,现在还像个家吗?他们将所有能卖钱的东西全都搬走了,你爹娘已经连着几日不曾吃过一顿饱饭,小宝也整日饿着肚子,你呢?你去哪了?!”
他去哪了?
他他贪婪,无能,自食恶果,每日都在浑浑噩噩,自以为沉溺在愧疚后悔的情绪当中,实际却将这一切所造成的后果,让他无辜的家人来承担。
疯子猛然跪在了地上,不停地磕着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带着小宝和爹娘回老家吧,我待在这里,他们讨债便不会找到你们身上,我欠下的债,我会还的。”
夫人眼眶通红,却是笑出了声来:“还?你拿什么还?你知道那是多少钱吗?你知道那些钱,足够多少人活一辈子吗?!”
疯子跪在地上,垂着头,但如今他就算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夫人抬手擦掉眼泪:“这里也不剩下什么能带走的东西了,我会带着爹娘跟小宝走,你好自为之。”
她能够带着他的爹娘走,他已然该感激不尽,但他们也都明白,这句话说出来,他们之间便是彻底完了,他们也都明白,这钱,他还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