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成堆的玉简看得人额角直跳,湘缨勉强自己审阅了几十份,果断地把手上的东西丢在了案桌上,掉头就往外走。
飞白一个飞扑,精准抱住她的腿:“等等!你不能留我一个熊面对吧!”
湘缨使劲拔了两下,飞白死命抱着不肯撒手,她嘴角抽动两下:“我不跑,我去抽杆烟。”
“骗人,你烟草袋子里都是空的了!”飞白大声戳破了她的谎话,随即在她看死人的眼神中变怂,撒泼打滚地干嚎:“这么多玉简我怎么办,要死一起死,回头沈掌教回来拿我们就说掌门没批阅完,丢人死了。”
湘缨胸前抱臂,着实忍无可忍:“....让我干什么都行,这些东西我搞不定。”
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门派上下大小事宜可以这么繁琐,一个点金会,一个宗门大比,连钺水城里出现了其他仙家门人弟子都要上报过来,这有什么可处理的?老实不惹事就别搭理,心怀不轨要做什么坏事,她宁愿亲自出手都不想再看一眼这些写满了字的玉简。
公文上报详细得令人发指,连对方去哪家店跟谁说了话吃了什么都一并写了洋洋洒洒几千字,还必须看完!
飞白是真没想到湘缨手眼通天,架海擎天都不在话下,但是能果断承认自己搞不定这些文书玉简,还真是没点包袱。
为了避免最后只有自己落得个悲惨加班工具人的下场,飞白急中生智:“是个人也管不了这么多事,这个问题....问题就出在....”
湘缨低头看他,打算看看他能有什么见解。
“一切都是体制的错!”飞白斩钉截铁的说完,湘缨立刻把自己的裙角从他怀里扯出来掉头就走。
飞白再次一个飞扑上去:“且慢!我有妙计保证一劳永逸!”
湘缨呵呵笑了一声:“天底下还能有这样的好事?你出个好主意就能让这些工作减少?”
她可能不懂,但她不是傻,这些庶务之所以这么令人心烦,就是因为无法避免,治理宗门不像是她平日作风可以一力破千巧,有些麻烦是没办法省略的。
“本来就是嘛,沈掌教能一个人处理这么多东西,真的已经很厉害了,但是有没有可能,其实是因为结构太臃肿管理太复杂流程太苦难导致事倍功半呢?”
飞白振振有词:“比如你看这里,兽园的百里猛长老要扩建笼舍,自然得问宗门要钱,沈掌教批注建议我们按照旧例拨款,但是这就很不合理,扩建的笼舍规模,花费的预算,这些都这么笼统,怎么能一味按照旧例来拨款呢?”
湘缨眉梢微挑:“那看来你是有更好的法子了?。”
看来飞白也不是整天就知道卖乖犯蠢,他甚至还有脑子。
“依你之见,该怎么办?”
飞白一扭一扭地爬到了案几上,开始挥斥方遒:“当然是打个报告来先啦!原因得写清楚,给什么妖兽住的?要修建多大啊?场地选在哪里啊?要什么材料大概需要花多少钱,一五一十写出来,这不就得了?!”
单位上班的时候最恨填表打报告,现在他终于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还有这些弟子领了令牒任务回来,居然要写上千字的文书,把任务过程都写出来,这也太离谱了,明明就只是个去无量城送乌丹子的快递任务,这能憋出两千字?”
湘缨嘴角也略一抽动,刚才看的时候,一晃眼如此长篇大论,她还以为这弟子路上遇见了什么魔物死里逃生才有这么多想法,结果居然是在夸奖无量城酒楼的炖猪蹄很好吃.......
“而且我发现了一个大问题。”飞白挠挠耳朵,眼中锐光如雷电,震声道:“我们宗门学子发展极度不均衡!偏科严重!大大的不利于全面成长发展!”
湘缨已坐回了案几前,飞白慷慨陈词,她以手支颐,已经懒得问他嘴里蹦出来的怪话是什么意思:“说点我听得懂的。”
飞白眼珠一转:“好吧,就以你来举例子,你是剑修,但什么你都懂一点,炼器符箓阵法都不落下。”
湘缨笑了两声:“你要拿我和他们比?”
她难得宽宥道:“别太苛刻了,我当年无宗门师长教导,自然是得什么都学一点,只单纯为保命计,若不懂得些皮毛,如何能在那些狗世家手中逃命?虽说会的不必多,只要能破敌便足够,但如今这些弟子能心无旁骛跟随师长一心向道,也是很好的。”
飞白没料想她居然有如此慈爱的一面,呆了一下,抓抓耳朵,委婉道:“但是他们总要出去经历风雨的,多学一些本事,便多一分保障。”
湘缨沉吟片刻,轻轻点头:“这话倒是不错,技多不压身,你有什么主意,都赶紧直说,不要弯弯绕绕的。”
“你还记不记得那个迦叶魔尊?”
湘缨颔首,指尖迸出一点火花,引燃了横朱斗钵里剩的一点烟草。
这个迦叶在《云中长歌》里出现的时候,云妋已经死了一次成了神女震撼回归,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人死了之后玄幽仙君突然幡然醒悟,悔不当初,但是神女身边已经出现了另外的男人,自然又是长达近百章的吃醋/误会/火葬场。
迦叶魔尊作为岐荒道至尊霸主,一统魔界,对修真界造成了巨大的压力,与玄幽仙君为首的仙门势不两立,一边抢女人一边抢地盘,出身成迷,却对神女情有独钟。不过在男主为了神女背弃天下苍生之后,就啥也不是了。
直到最后才揭晓,迦叶魔尊和男主角不死不休那个劲头,是因为他微末时拜入太听做外门弟子,受尽了欺凌侮辱,唯有云妋给了他仅有的温暖和救赎,后来因为云妋对玄幽仙君一往情深,而他因为邪乾之体修为不得寸进,绝望之下,被一个在太听隐藏很深的魔修细作诱入魔道,由此翻身逆袭,一路走上魔尊之位。
湘缨印象最深的不是书里大幅度描写迦叶魔尊的酷烈深情病娇霸道,而是他那罕见的邪乾之体。
不巧,她当年背负的诸多罪行中就有这么一条,邪乾之体是混沌极阴,和世人所传言极其适合作为鼎炉用以采补的幽阴命体有相似之处。但要更恐怖,天生于修道之路不利,难以引入先天灵炁入灵台经脉,但一旦入了魔道,便如鱼得水,挥洒先天混沌之炁易如反掌,一年半载便能力敌元婴修士,假以时日,能具有毁天灭地之能,挥手间地崩山摧。
这邪魔出世震天撼地的传说,与她十分相符,不过直到今日,才头一次碰上个传说中的魔王胚子。
“从他身上,不就能看出宗门制度有问题?闲着没事欺辱同门,这不就是没事找事,而且他一个外门弟子居然是邪乾之体这种事居然没有人发现诶,反而是被魔修细作发现的,还成功把人带走了。”
真让人抠脑壳。
“说的确实有理。”
门口忽然传来湘阳的赞同,回头一看,他正抱着一个大包袱站在哪里,看见两人望过来,还恬不知耻地笑了笑。
湘缨的脸立马就挂下来了:“你躲哪儿去了?”
“就是就是!我们两个可辛苦呢!”
湘阳满脸带笑,丝毫看不出心虚:“没有,就是忽然想起来你没衣裳穿,那可不行,如今世人都爱俏,男子还簪花呢,小姑娘更得穿漂亮点。”
看着他煞有其事地带着一大堆绫罗纱锻走过来,湘缨朝他龇牙:“我倒是想打扮,谁让你丢了一桌子公文给我,没那空!”
她现在穿的都是瑞芙热心特地送过来的,那身红色旧法衣自然是束之高阁了。
“拨云绢的料子,水火不侵,你若有空,也能重制符咒作法衣穿,可难得得很呢。”湘阳献宝讨好一番,便将半途跑路的事含糊过去了。
说回正题,湘阳却对飞白的想法大加称赞,夸奖他的确心思细腻又远见卓识,颇有些新奇想法,想来若是由他改革宗门各方章程,必然能使得上下一新,谋断周全。若太听能有如此人才,必然能兴利除弊,大发振兴,对整个宗门来说,绝对是能彪炳日月的不世之功。
“修真界若早有如此革新之变,人世间恐怕早已日新月异,未曾想今日才有了这样的思潮出现,飞白大将为我太听宗所提出的真知灼见,想必也将引起前所未有之大变局,是天下人之大幸啊!”
飞白整个人都被吹到天上去了,说着说着,就开始陷入到对光辉伟业的美好想象中,飘飘然地应了改革宗门的差事。
“.........”湘缨默默地盯着他,结果飞白对这视线全无感觉,专心致志地听着湘阳夸他,过了一会儿两眼突然发光,打了鸡血一样突然亢奋起来,嗷嗷叫着什么“革命万岁!星火燎原”“建设没有压迫的新世界!修仙世界也要斗争到底!”然后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扑在桌子上,用熊爪拿起毛笔开始奋笔疾书。
??
不是,没看懂?
湘阳骗到一个工具人之后,便面色自若地拉着湘缨出门了。
“你骗人的吧?”
迎上妹妹充满质疑的神情,湘阳正色:“何故有此问?飞白胸怀大志,我们正应当为这样的人才提供大显身手的时机,如此用其所长,人尽其才,方乃我太听振兴之道啊。”
黑心掌门领着湘缨悠哉地往引照峰去了,众弟子们今日也在校场练剑,谢长羡在前,剑光如虹,身法潇洒,看得师弟师妹们都惊呼不断。
亲爹和亲姑姑却只在旁围观了片刻,没有惊动任何人,进了无岁斋,直奔沈掌教。
沈波风在看见二人时立刻便如临大敌地站了起来,湘阳笑眯眯地安抚他:“弋阳莫怕,我们不是来还玉简的。”
沈掌教嘴角一抿,内心非常怀疑:“难道这么快都批示完了不成?”
他看看前科累累的湘阳,再看看一瞧就不是处理庶务这块料的湘缨,没想到掌门哈哈笑了两声:“弋阳有所不知,如今太听人才济济,自然有一位出类拔萃的大贤能人能料理诸事,我才来看看你是不是卸下了重担,轻松闲情啦。”
沈波风简直是哑口无言,他居然能对着自己这一桌子文书玉简,睁眼说瞎话,轻松闲情之类的词在他被湘阳拉来赶鸭子上架统管宗门那一年就与他无关了。
送上玄微殿的玉简已经在沈波风这里过了一边筛,但不代表他就真撒手不管从此解放了——真是天生的劳碌命。
天煞的兄妹俩往椅子上一坐,立刻给劳心费神的掌教贴心的送来了令其眼前一黑的消息。
“魔修细作,潜入了宗门???”
作者有话要说:熊熊狂喜,上天给我关了团宠的窗,但给我开了基建事业批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