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力之前倒是把宗门内的情况一股脑的都告诉了飞白。
斗衡峰三绝这种在弟子间悄悄流传的绰号,说的就是沈波风,凌亦清和柯恶三位长老。
其实他们三个要说起来都是世家子,沈波风是平莱沈氏,还是大房嫡子,可惜高门大户水深,年纪不大双亲俱亡于家庭内部争斗,怒而投了太听,现在平莱已经没有‘平莱沈氏’。
凌亦清就更不得了了,入丹道之后以仙品断念丹一鸣惊人,金丹期修为就已经坐上悬珠堂第一首席之位。但是他受不了悬珠堂跟流水线似的炼丹以供给各门派大能,跑路还不忘挖走了隔壁碧壶谷唯一指定继承人柯恶。
他们几乎是前后脚来的太听,而且沈波风和凌亦清还是世交,但是彼此都没有透过底,到了太听抬头一看嚯有熟人!彼此都默契的以为是来抓自己的,所以转头就跑。
如今三人一个是太听掌教一个是丹道魁首一个是医道魁首,都居于斗衡峰,弟子们就给起了这样的‘雅号’。
其实除了牺牲陨落的道友,微末之时前来襄助的散修留在太听的并不是很多,毕竟大道三千,宁愿做散修不归附那些大门派的人,加入抗争也是为了能真正闲云野鹤逍遥山水,不为那‘时势’低头。
有心留下,有传道受业解惑之意的修士们则成了如今太听宗的长老或者护法供奉等等,因为只有掌门与长老定契,如柯恶这样不管庶务的教习长老便常常可以在外行走,不受许多规矩拘束,这一点也与其他门派不大一样。
但要说更独一无二的,就是当初太听于北境开山立派,也有些不走寻常路的来投靠。倒也不似外头,顶尖宗门底下附庸无数,如同飞鸿派便归附着紫阳宫,但二者差距如云泥,有了天然的主仆之分,为后者之驱使奴役。
飞弥渡的合欢宗,本身法门道派便称得上独树一帜,上一代教主慧眼识英豪,与太听交往甚密,后来传位给少主后卸任走人,把自己的弟子打包丢给了友宗自己逍遥去了。如今的合欢宗教主正在太听宗内受任教习长老,两派来往之间有礼有节,并不以常理中附庸论处。
合欢宗新教主屠妙鱼年纪轻轻,性格倒是颇为直白,当了两年太听长老,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笑眯眯道:“若是这位人物,那我怎么也得去亲眼拜见一回,你们去不去玄微殿等会儿?我估计也该到了。”
屠妙鱼一打岔,大家纷纷振奋鼓噪:“走走走!”
从无岁斋鱼贯而出,顷刻间便走得只剩下几个。
凌亦清摇着玉扇:“大家都走了?你们不去?”
“怎么不去?那可是那位震动寰宇王霸四海的传说级人物,谁不想见上一面?”
柯恶说是这么说,却将目光投向了飞白,一脸思索:“问题是我实在是好奇得不得了,这位姑奶奶死而复苏,倒也可以说是别有机缘,可是飞白大将却说自己是被湘缨上仙召回人世间....”
他一边啧啧赞叹一边眼里放光:“难道她的修为已至臻化境,堪破生死混沌,踏碎虚实有无之境?!”
飞白被他那眼神看得毛毛都立起来了,默默抱住了自己,不过明人不说暗话,这件事恐怕湘缨也不在乎,为避免自己人心中有所猜忌,他便清了清嗓子。
“大约是的,我也没想到我自己还有一丝残魂留存于骨殖之内,但是你们别害怕,她虽然能复活死人,但绝对不是那种修炼邪法的大反派!”
飞白拍着胸脯说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毕竟之前湘缨动辄召回尸骨驱役,连魔都不放过.....
虽然他是近万年以前的土老帽,但是就算是在那个神魔并行的世界上,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不是很多。气分阴阳,先天之炁能生万物,而先天混沌则能吞灭一切,二者共生,才有世间生灵生生不息,往复循环。
妖族包括妖兽,都要仰赖天地间的先天之炁才能生存乃至强大,飞白这种顶级妖兽,就是以胎儿的形态受了足够多先天之炁的蕴养才能强健凶猛。妖则更是要受惠于体内血脉传承灵炁,几乎不存在后期修炼追赶的说法,强大的妖生来就在食物链最顶端,这是一条几乎不可能改变的铁律。
而魔,尤其是大天魔,它们不是被‘生育’出来的,而是直接从混沌之中诞生,厮杀,血腥,吞噬,黑暗,与天地间其他生灵几乎是截然相反的造物。
不用想也知道,人族修士都是从道祖开始得来了以天地灵炁修炼之法,一个修士毕生漫漫道途,最可怖的不是无法渡劫飞升,而是道心不纯,沾染了混沌因果,滋生心魔。
意图走捷径邪门歪道还能登临仙门的,只有道祖的兄弟,剑祖太一,他也有个无人敢提及的名号,岐荒之祖。
但那先天混沌之力就连他也无法掌控,最终放弃了。不过也给后来的人族修士留下了一条非常可怕不敢触及的道路。虽然充满了恐怖的威慑和不可言说的禁忌,但也令人痴迷那有可能带来的强大力量。很早以前这样禁忌的法门被称为岐荒道,走上这绝路的修士现在大多被称为魔修。
不过好像从一开始,湘缨就被骂‘女魔头’......
他现在这样言之凿凿多少有点不打自招了,但是他们好像并不担心湘缨真的是个毁天灭地的大魔王,连沈波风都只是淡淡道:“大道三千,湘缨上仙道心自坚,必然有其秘法。”
旁边的吕力猛地松了一口气,但是显然除了他,在场的长老都对这个有可能是巨大的隐患视若无睹。
飞白:我想不通。
柯恶还在若有所思:“活死人肉白骨,不知道我有一天能不能也做到这样的地步。”
凌亦清在旁边怂恿他:“见了上仙,你上去就是一个五体投地拜师大礼,求她收你为徒,如此逆转阴阳生死之能便能学了,不是很妙?”
“嗯?也不是不行?”
“.....万一她被你冒犯触怒,如当年百门之盟之时伸手把你灭为齑粉呢?”沈波风面无表情的说。
柯恶脸皮抽了抽,随后神色逐渐坚定:“没关系,湘阳掌门一定会保我的!”
“就是,我们和那些乌合之众怎么能相提并论!掌门必不能坐视惨案发生!”凌亦清脸上充满自信。
飞白忽然了悟,他们好像不是不担心湘缨,只是对自家掌门很有信心,觉得作什么死湘阳都能兜底啊!!
沈波风一句话没说,当场拂袖而去——飞白觉得这反应非常合理,甚至于解答了他的一个困惑。
吕力当时在船上说三绝是柯恶的医绝,凌亦清的丹绝,但是沈波风就不知道绝在何处,吕力还憨憨摇头说不知道。
现在看,完全是那两位卧龙凤雏,气得沈波风心力交瘁,只好竖起拇指大喊一声:“你俩真是绝了!”
造了孽了掌教大人....
被太听众人翘首以盼的人已经到了。
玄微殿上众人刚至,便听到云上传来一阵鹤鸣,仰头一看,成排的飞鹤振翅而飞,云霞中随后便隐约显出三个身影。
流云卷袖迎风而下,打头的正是他们可亲可敬的掌门,一年见不到几回,少见的可以说是春风满面。
身后随行者正是谢长羡,昳丽清冷的脸庞在看到玄微殿前齐刷刷的长老们时也是罕见地出现了怔楞之色。
他很想转头,但对着这么多双关注的目光,依然忍住了。
徐徐凌空而下,直到他们自上落在玄微殿那玄黑的屋檐之下,众人才终于看清了殿门前站在父子俩身后被挡住的正主。
令他们第一眼就大为惊讶的是,湘缨完全是个少女模样,大约是和全天下所有人想象中的形象完全不同。
不过这个样子倒真的像是从地底下爬起来的.....
湘缨施施然的望向这群人,不策峰上终年积雪,凛冽的寒风将她破败的袍角撩起,露出一双赤足,乌鸦鸦的头发垂落在红袍上,她背着手,用审视的目光扫了一圈,下颌微昂,冷冰冰白生生的脸蛋上两颗乌溜眼珠透出渗人的神采。
不用她特地表露身份,光这一眼扫视,便已经无形中透出一种天然的威慑。
湘阳是不用‘威慑’别人的,但和湘缨这一照面,就立刻叫人想起她当年令天地变色翻覆叫人透不过气来的恐怖威能。
不过也就那一瞬,随即,那冷汗冒出的心悸便如潮水般褪去,就像是错觉。
“他们是谁?”
她眉毛一扬,看向湘阳。
“....众位都是宗内的长老们,就是当初随我起事的那些人。”湘阳也没有想到人来得颇齐整,不过他更觉得好了,笑意满面,朝下拱手:“大家既然来了,正好与大家引见舍妹湘缨。”
其他的介绍,湘阳显然觉得不必了,脸上已经颇有点喜笑颜开的感觉,有一种矜持的自得——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不认识他的妹妹?
今天的掌门,好得意扬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