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只见一道虚影朝着谢长羡飞去:“脚下留人!”
谢长羡受这当胸一窝心脚,胸腔一震,倒也没吐血,但不由得闷哼一声。但他好歹是首席,反应极快,腾身卸力,谁知道后面飞白冲上来就是一顶,正好撞在他后心上,一股巨力,砸得一声闷响。
谢长羡好悬没有当场跪倒,勉力往前趔趄两步,转头就看见飞白贼兮兮地说:“您没事儿吧!胸口疼不疼?我给您揉揉?”
狗腿得活灵活现,令谢长羡一时语塞,与他眼眶中两朵幽幽鬼火对视,下意识退了两步。
云妋见谢长羡竟然被那女子一脚踹下来,惊得无言,此人修为何等高深莫测,又如此来势汹汹,现场十数太听弟子,恐怕全捏起来也不够她一击的。谢长羡还不知如何了,心中焦急眼眶通红,不自觉又挣扎起来,没想到这一动,居然从那铁铸般的骷髅手中挣脱了出来。
她还不知道是湘缨在上面松开了禁锢,脱身之后又惊又喜,下意识朝着谢长羡跑去。
其余弟子看居然有人挣脱了,连忙也推推挤挤逃出身去,如临大敌地盯着头顶上湘缨的动静,倒是乱中有序,很快捡拾起武器,聚拢到了谢长羡身边。
“师兄没事吧?!”
“不要乱!小心上面!”
在湘缨眼中,就如同一群挨挨挤挤的小羊羔,惊慌失措的有,一张张小脸儿白得和纸一样,倒有些可取之处,没有一个腿软手软的,怕归怕,但都坚定无比地把谢长羡团团围起来,彼此之间守望相助,无人作乞降动摇之态。
湘缨心里因此舒坦了些,脸上还是黑的,衣摆翩翩地落下来,眼神沉沉地扫了一圈。
这么一眼扫过去,众人只觉得骨头都冻碎了,撑着一口气站在原地不动。
“飞白,过来。”
听得她这么喊,人群中才幽幽冒出一个白森森的大骷髅头,吓得才发现混进来这么个东西的太听弟子差点失手砍过去。
飞白飘到她面前,讪讪地说:“这下误会大了,嘿嘿,这可咋整。”
湘缨发觉这家伙脸皮够厚,这会儿跑去跟谢长羡卖好,不由得翻了他一个白眼,不屑:“你怕了?”
“没没没,我绝对坚持你的选择路线不动摇,日月可鉴!”
湘缨懒得搭理这个活宝,朝那边抬了抬下巴冷声:“谢长羡,出来。”
她身后,黑红的火焰在升腾的魔气中肆意燃烧,真魔的尸体伏倒在地,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气在空中缭绕不散,而方才将他们压制得动弹不得的骷髅形销骨立,迈着拖沓的步伐缓缓聚拢在她身后,如仆从般温顺。
这个红衣女子可怕得让太听众弟子心存恐惧,光看着这一幕,就已经让他们难忍颤栗。
可是听见她这样说,他们还是立即炸开道:“不行!”
“你要对我们师兄做什么?!”
“师兄别去!”
谢长羡听见湘缨叫他,下意识捂住了胸口,发丝扫过紧抿的唇角,他迈步往前,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眼神中走了出去。
实不相瞒,他现在还十分茫然,真觉得像是自己在做梦,不然就是他发癔症了。
可是当他与湘缨四目对视之时,心中却骤然浮现起一种陌生的古怪情绪,越来越快速地撞击胸膛,在砰砰的心跳声中胀满胸口,来回地激荡。
若是...若是父亲知道了姑姑还活着——
他想,父亲多半会很高兴,但修真界恐怕要从此难安了。
谢长羡从小到大,听多了这位素未谋面的姑姑的故事,尽管这个人的存在在外没有什么好名声,就算与太听往来的门派之中也对其讳莫如深,更不要提那些世家和大宗门,简直深恶痛绝。
但在宗内,都知道湘缨是湘阳亲妹子,若无她当年与修真世家半数大能同归于尽震慑八荒的一战,也不会有湘阳后来破釜沉舟,一阵定乾坤。太听宗的诸位长老,不管见没见过湘缨,都万分叹惋,这两兄妹一生造化弄人,都是一样的惊世绝艳之才。
谢长羡刚拿起剑时,天下众人莫不骚动,不仅是因为他是千年难遇的天生剑心,命里注定的剑修。
还因为,在百年之内,世上已有了一位令千仞尽折的‘戮天之剑’。
‘诸天证道,无尽无斩’的天剑阁,是剑祖飞升前一剑斩杀孽龙之地,怒涛般的无尽剑意镇守着白龙遗躯逸散而出的业力,剑祖太一没有拔出自己的本命之剑,之后霞举飞升,此处便成了天下剑修心中证道之圣地。
白龙藏剑处被后来的修士所供奉,逐渐自成一派,便是天剑阁。
可是湘缨拔了龙骨中的扶光剑,以酷烈无匹决绝不悔之势抹杀了一个天下剑修梦寐难求的剑道圣地。她几乎杀尽了天剑阁的剑修,成就了自己不世之凶名。
但也是她,之后不过几年,居然毫无征兆的自发弃道,将剑祖的扶光折剑于俊厄山,也就是当初剑祖铸剑之地。
古往今来,从未有人如她一般将自己的道走到极致,凌绝天下,然后又如此弃之不顾,果决残酷地斩去自己一生艰深的修行之路,曾经的努力和一切的成果。
自她折剑之后,一度几乎再也无人敢修剑道,羞于称自己为剑修。连神行剑尊也悲痛惊愕,随后更是境界大跌,道心欲崩,在日渊之战中陨落于明光照炁阵。
湘缨就是让几乎要霞举飞升踏入天道的大能生出心魔的‘戮天之剑’,她可怕在孤身将天下所有剑修的路都走到绝处,走到无人能走,然后却将剑之一道以一己之力斩断了。
大约是天下没有不疯魔执拗的剑修,此后所有剑修,恐怕都走不出她的阴影,向往有之,恐惧更甚。
他毕竟生来就是个剑修,如此山岳般不可撼动的存在,只会令谢长羡心生向往。
湘缨朝他走过来,谢长羡只觉得心绪不可控制的随之紧绷,嘴唇抿得死紧,心潮于无声中起伏,只知道一瞬不瞬地与其对视。
太听众弟子只觉得呼吸都不畅了,眼睁睁看着那女魔头一步步走向谢长羡,他挺直的背影没有丝毫避让,在无形的威压中显得无比坚定,也显得那么悲壮。
“师兄小心!”
一道鞭影迅疾如电,如蛇吞吐着火舌于无声息中甩出,直奔着湘缨而去。
众人前所未有的默契,鞭影之后各色武器紧随其后,银针细镖如射而出,刀光剑影几乎要折射到湘缨眼中。
湘缨止步,脸上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似乎面前朝她飞过来的不是武器,而是数片草叶飞花。
谢长羡瞬时从复杂的心绪中回神,猛地转身,剑光只是在众人眼中一闪,只听一阵叮叮当当之声,错愕地看着谢长羡居然提剑将所有的攻势截住。
江月白拿着鞭子都傻了,和其他人一样,被这突如其来逆转的形势弄得呆若木鸡,更惊觉茫然。
“师兄,你.....”
她一急,便扒开人群走出来,看着谢长羡痛心疾首:“你为什么...”
谢长羡好像才发觉自己需要向众人解释目前的情况,虽然完全解释不了。
但他平静了思绪冷静下来,还是尽量郑重又严肃地对大家说:“不要出手。”
他把剑收归入鞘,往旁边让开了一步,顿了顿,语气中有着前所未见的端肃和敬意:“这位是湘缨剑尊,掌门的妹妹。”现场顿时陷入了长久的窒息的沉默中。
谢长羡担心太听弟子拗不过来对湘缨冒犯,她心里不快,若是她一动手,他可拦不下。
但他立刻发觉自己对这个姑姑真是分毫也不了解,他从前听闻的那些往事,描述得湘缨凶烈残暴如恶鬼,不过也确实,她确实是灭满派如杀猪狗,磨刀霍霍向世家更是绝不留手。昔日在南境,绀阳五大姓被追杀到只剩一个纪氏分支北逃依附紫阳宫。
称霸一方同气连枝,几乎将整个南境全数统御千年,捏在手心为所欲为的五大世家。
但是不知怎么的,他居然在她脸上捕捉到一丝笑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他们不自量力,但这总比真冒犯了她要好。
谢长羡张了张嘴,‘姑姑’这个称呼在喉间滚了滚,觉得实在怪异,只能端肃了形容对湘缨低声道:“...他们不知您的身份,请不要怪罪。”
他一说话,湘缨脸就又冷了,更让谢长羡不自觉屏气,他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如此令她厌烦,心中说不上是忐忑还是怎么,只是沉沉地滚成一团乱麻,默默握紧了剑。
但他也明白方才湘缨骂得有道理,长辈指点错漏,也是应该的。但偏偏谢长羡就是对此毫无经验,在太听宗内,辈分比他高的长老不是没有,但谢长羡不是一个普通弟子,用不着耳提面命苦口婆心的教导,他是悟性极高,触类旁通,学什么都快,自然也让长辈们无从教起。
也自然是无形中生出一种距离感来,谢长羡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就连湘阳,他也不见得有多么亲近,父子之间相处甚少,每每出关,湘阳的关切和亲近到更让谢长羡觉得无所适从,但他心里是知道的。
谁让他先天不圆满,缺少情窍,连带着其他感情也淡漠,如今面对湘缨,他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江月白的鞭子哆哆嗦嗦的掉在了地上,其他弟子的表情也是先惊,后愣,傻眼过后都是魂飞天外,又怕又慌,十来只眼睛炯炯地在湘缨和谢长羡身上游走。
这可怎么搞....
这种时候就需要飞白活跃气氛了,他尴尬症都犯了,干笑了两声:“别怕哈,都是一家人,瞧这些孩子,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他好像平白就长了辈分,自觉和湘缨一样都是长辈了,无端慈爱。
他这么一说完,大家才如梦初醒,各自白着小脸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之后试探着喊:“小辈拜见姑姑。”
“给剑尊师叔请安...”
“上仙好....”
乱七八糟喊什么的都有,傻得像一群鸭子在呱呱叫。
湘缨本来想笑,但是看见谢长羡那一脸复杂窘迫的神情就清了清嗓子:“呵,我还能跟你们见识?少瞎喊。”
她一说,大家就更不敢说话了,江月白火速退回,和其他师兄弟妹挤挤挨挨抱成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抢了别人老婆还家暴后抛弃,令人发指——剑修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