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别苑浩浩荡荡跪了满地,最前头站着一太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辉县瘟疫一事永嘉县主出钱出力,功德甚伟,加赐武烈将军夫人,钦此。”
涂白苹默默听着,听到最后在心里倒吸一口气,睿亲王这个礼物送的未免太大了,昨日崔四回来就转告自己,睿亲王说要送自己一份大礼,今日内侍亲临,想必这就是睿亲王所说的大礼。
“永嘉县主,还不快接旨?”内侍催促道。
涂白苹起身接旨,恭敬道:“谢主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众人一齐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内侍暧昧地看了一眼涂白苹,然后小声道:“县主,这可是睿亲王帮您求来的恩赐,吃水不忘挖井人,县主是聪明人,咱家言尽于此。”
涂白苹温顺道:“谢公公点拨。”
涂白苹送内侍离开,又让烟儿打发了那人一袋银子。
“小姐,您不觉得那公公有些眼熟?”烟儿看着门外的方向,问道。
“那公公能独立出来宣旨,说明是圣上跟前做事的人,咱们何曾见过圣上跟前的人?”
“那小姐可知刚刚这位公公是谁?”
“看年纪这公公也就二十出头,听说福全大总管身边收了个义子,大概是他吧。”涂白苹猜测道。
“总之恭喜小姐,武烈将军夫人咱天齐立朝以来,还没赐给任何人呢,小姐是第一位。”烟儿激动道。
涂白苹似笑非笑,齐政这么着急拉自己进入齐丰帝的视线,看来又有了新的变化。
想什么来什么,老陶陪着齐政来了。
“见过睿亲王,问睿亲王安。”涂白苹低头行礼。
“县主请起。”
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涂白苹领着齐政去到书房,其余人都在外头候着。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齐政不再端着亲王的架子,语气温和,“白苹,可有收到圣旨?”
“内侍刚刚来过。”
“机不可失,没有提前知会于你,抱歉。”
“殿下永远无需与白苹说这两个字,这一潭深水是白苹硬要拉殿下来淌的,内侍宣完旨白苹便猜测,可能是有了新的变化,要不然殿下不会那么急切将我置于圣上面前。”
齐政深深地看了涂白苹一眼,女子聪慧过人,很多事无需自己多言,立即能知晓自己心意。
“是的,吴院首说圣上活不过立夏了。”
涂白苹怔住,上次七皇子满月酒上齐丰帝就已是老态龙钟之像,看得出来是在强打精神头,只是没想到死期将近。
“大皇子二皇子相继出局,剩下的三公主和亲海疆,五皇子早夭,六公主五岁,七皇子尚在襁褓,唯独四殿下您可以接替那个位置,您是亲王,又接连解决外敌和内忧两桩大事,您继位是民心所向。”
涂白苹说完,齐政久久不言,齐政刚刚听到涂白苹称自己“您”,只觉得百般刺耳,自己若是真是走上了那个位置,与她的距离只怕是天涯之远。
“白苹,你希望我登上那个位置麽?”齐政的声音很淡,很沉,眉眼平静,绷紧的侧脸线泄露了他此刻的慌张。
“不是我希不希望,而是天齐除殿下之外无人可以登上那位置。”
对于涂白苹这个回答,齐政谈不上满意。
“不一定,毕竟事情千变万化。”齐政声音有些干涸。
涂白苹想起了池林,论起出身,没人比他更合适,可,世事浮沉,光怪陆离。
齐政见涂白苹沉默,主动切换话题道:“白苹,池林是不是马上要参加春闱了?今年圣上有意让本宫负责春闱一事,可要孤出面替池林走动一二?”
听齐政主动提及池林,涂白苹心里有些不自在,面上还是保持平静,不缓不慢道:“谢殿下美意,池林之学足以在春闱中拔得头筹,我相信他。”
齐政被涂白苹拒绝并无半点不快,反倒附和道:“池林是你教出来的,他若是春闱中取得佳绩,也就证明了你的才学。”
涂白苹浅笑不语,自己的小心思被齐政摸了个正着。
这时,菜香在门外通报。
“县主,池林公子求见。”
涂白苹看了一眼齐政,齐政点点头,涂白苹便朝门外喊道:“让他进来吧。”
池林一进屋,就看到屋内二人对坐,依次见礼。
“池林手里拿着的可是今日去淮水楼参加文会与众举子交流后写的文章?”涂白苹瞄见池林手里握着的几张纸。
“正是,池林今日去淮水楼,与各地举子交流后,作下此文,特来请县主过目,希望县主能指点一二。”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睿亲王今日也在,不妨请睿亲王点拨一下,可好?”
池林不知道涂白苹这句“可好”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睿亲王说的,随即便听见旁边男子说了一句“恭之不却。”
于是,池林将文稿交由睿亲王齐政。
齐政看完,眉心紧蹙,一张俊脸皱成了一团。
池林文章写作能力是涂白苹一手培养出来的,看到齐政的表情,涂白苹也有些诧异。
“殿下,可是池林的文章太差?”涂白苹试探道。
“你看看先。”齐政将文章递给涂白苹。
涂白苹快速接过,通读一遍,读完之后,脸上起了一层薄怒,看向池林的目光里多了一些严厉。
“这就是你与众举子交流后所作之文?”
池林不知何以惹得县主与睿亲王不满,吞吐了一下,点点头。
“通篇行文,喜求藻饰,遂使言事,皆失其真。”说到这涂白苹转头看向齐政,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恐。
“池林,你今日在淮水楼看到的文章都是这个风格吗?”齐政问道。
“回殿下,是的,说是这几年各地府学皆是流行这种文风,县主教授文章时,不喜矫饰,今日池林见之,心中大慌,担心自己的文章不适宜科考,因此求了几位举子的文章,拿回来学习一番后,作下了此文。”
齐政与涂白苹两人同时叹了一口气。
“池林,以后勿学此种文章,照之前学的作便是,你先退下,文章留下。”涂白苹道。
“是,池林告退。”
池林离开后,涂白苹目光在那两张纸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郑重地对齐政道:“该文乍一看,声律骈俪、文辞优美,实则花里胡哨,毫无内涵,听池林所言,此种文风已经浸润天齐府学多年,长此以往,文不说事,国将弊矣。”
“天下共睹天齐之倾颓,然,非一朝一夕之故,盖自初平以来,积渐所致,从文风乍变即可见之端倪,既然今年春闱由本王负责所有,定要治一治这虚浮夸张的文气。”齐政坚定道。
涂白苹的脑海里闪过很多事,一时间很多事情都连了起来,身体像是被雷扼住一般,动弹不得。
“白苹,你怎么了?”见涂白苹神情恍惚,齐政担忧道。
“殿下,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些事没处理完,不如今日就到这。”
齐政虽心中有所疑惑,还是顺着涂白苹的话道:“本王也有一些政务需要处理,先走了。”
齐政走后,涂白苹喊来崔四,在他耳边嘱咐了什么,崔四瞳孔一震,随即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