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一,崔氏祭日。
涂白苹想去寒石寺替母亲请一块长生牌,之前在京都时,也有这个想法,当时和观音寺的玄空住持说了这回事,但是玄空说自己那供奉的长生牌多是惨死之人,阴气重,不适宜崔氏。此事就此作罢。
寒石寺依旧香火鼎盛,正殿香客络绎不绝。
“我家小姐想见紫阳住持,劳驾带路。”烟儿上了香给了香油钱后对着旁边的小尼姑道。
小尼姑正忙得手慌脚忙,有些不耐烦,一抬头看见烟儿背后的人,又收敛起情绪。
“住持在后院祭坛,县主可以直接过去。”
烟儿谢过,扶着涂白苹往后院去。
涂白苹远远地就瞧见紫阳住持对着一块无字牌位喃喃自语。
涂白苹走近。
“住持,这牌位供奉的谁啊?怎么是空白的?”
“一位故人的。”
紫阳住持眼里略过一丝暖意,语气淡淡。
涂白苹微怔。
“正巧今日也是我母亲的祭日,我母亲是清河人,嫁到京都后再也没回过清河,我想替她在寺里请个长生牌。”
紫阳住持和煦地说:“县主挚孝,夫人在天之灵会保佑县主的。”
“只是我一直没找到一块好木头,住持这可有上好的木头?”涂白苹又道。
“寺里最好的一块木头就是这块无字牌位,底厚六寸,有檀麝香,扣如金玉。”
涂白苹看了看,的确是块好木头,于是一边注意着紫阳住持的神情一边道:“住持可愿割爱?”
“县主看得上,自是可以,我的那位故人知道也会认为是圆满。”
紫阳住持说完,涂白苹心已明了,那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紫阳住持的故人定是自己的母亲,为何紫阳住持不点明,大概是修行之人不想再惹尘埃罢了。
涂白苹将自己母亲的生辰八字递给紫阳住持,让其帮忙刻字,准备好长生牌,并告诉紫阳住持每月十五自己都会来祭拜。
从寒石寺回来,涂白苹心神宁静不少。
下午照例批改虎子几人的功课,批到小六子的文章时,眉心紧皱,写得乱七八糟,词不达意,前言不搭后语。
涂白苹发现连续好几天,小六子上课走神,文章做得敷衍了事,问了问墩儿,说在射艺武学课上倒是认真,看来就是故意上自己课不认真。
想着莫不是男孩子到点了开始叛逆起来了,自己亦师亦姐,小孩不敢直接跑到自己面前反叛,就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他不想读书,只想做生意。
“墩儿,霄乐这会在干什么呢?”
“这会子是崔四在授课,今天教醉拳。”
“让他别学了,先到我这院子里来跪着。”
墩儿想替小六子说说情,见涂白苹脸色阴沉,只得作罢。
“是!我这就去。”
那头还在上课的小六子听到墩儿说县主找自己,心里一激灵,以为自己这几日的反叛有效果了,在心里偷乐。
“墩儿姐姐,县主说什么了?可是同意让我学做生意了?”小六子蹭着墩儿的衣袖问。
“我的小祖宗呐,快别提做生意这三个字了,县主让你去她院里跪着呢。”
小六子脸一白,垂头丧气地叹了几声,看来任重而道远啊。
小宝见小六子一直没回院,偷偷溜过去看,发现小六子正笔挺挺跪在白苹姐姐的院子里。
赶紧回去告诉虎子。
“虎子哥,大师兄被罚跪了,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虎子头也没抬,“哦”了一声。
“我说!大师兄!罚跪了!”小宝见虎子不搭理自己,凑到虎子耳朵边一字一顿大声说了一遍,声音震得虎子耳膜疼。
“你大师兄想从商,县主不让,这才被罚跪了。”
“白苹姐姐为何不愿意啊?做生意有钱啊,挺好的事儿。”小宝不解道。
“你还记得当初县主是怎么同你我说的吗?”
小六子想了想,“我记得啊,说要让我们当大官、做将军。”
“可有说让我们做生意?”
小宝把头摇成拨浪鼓,“没有。”
“只有当官才能成为贵族,享有特权,县主不缺钱。”
“原来如此!白苹姐姐缺权利!”
虎子一把捂住小宝的嘴,“这话不能说出来!”
小宝脸涨得通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虎子把手松开,又警告小宝道:“以后称县主,不要再叫白苹姐姐了。”
小宝撇了撇嘴,委屈道:“为什么呀?”
“我们终究不是她的弟弟,称县主是对她的尊重。”
小宝心里虽然一万个不乐意,嘴上还是应下了,“知道了。”
另一边,涂白苹院子里。
小六子跪得两眼发黑,用手掐着自己的大腿让自己精神。
涂白苹透过窗户看到院子里的小人倔强地跪着。墩儿经过两次,叫他服个软他就是不愿意,除虎子外,这也是个犟种!
“告诉我,为什么要学做生意?”
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小六子顺着白色绣鞋往上看去,涂白苹正站在自己不远处,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小六子心里一喜,苦肉计真有用!
“回县主,霄乐在算术上小有天赋,不想浪费了。”
“这个原因不能说服我。”涂白苹转身要走。
小六子咬了咬牙,脱口道:“士农工商,商人最低贱,可人人又觊觎商人的财富,这不是千古悖论吗?我想正大光明地渴慕财富!正视自己的欲望!我要覆了士农工商这铁律!”
涂白苹身体一顿,年纪小口气倒是不小,真是不知人间险恶。
“给你三年时间跟崔家主学习做生意,若是能在三年内挣到一万两银子,以后我再也不干涉于你。”
小六子就听到最后一句话,乐得不行,“谢县主成全!”
“明日去找烟儿支十两银子,这就是你的本金。”
小六子的笑脸一时僵住,“十两本金挣一万两????”
“不可以?那明日就给我好好学习!”涂白苹目光一冷。
“不不不,可以可以!我一定可以!”小六子连忙保证道。
涂白苹飘飘然离开,留下小六子又苦又乐,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