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不归路

第二日,涂白蘋打算去一趟墨林轩,上次遇到了当街辱骂四皇子的流氓,扫了兴致,书没买成。

涂白蘋和烟儿刚进了马车,崔四在外头道:“小姐,咱要不要去仁里巷看看?”

涂白蘋眉心一皱,烟儿立刻看懂涂白蘋的微表情,呵斥道:“有事把事说清楚,不要自作主张!”

崔四这才说:

“崔八传话来说自从上次把小六子送回去之后,小六子就再也没去秋水别苑学习了,每次派人去请李寡妇都用各种理由搪塞。我怕小六子出什么事了……”

涂白蘋来涂府之前把几个人的功课进度都捋了一遍,给他们几个布置了不少任务,上午自己学习,下午崔八授课。

涂白蘋也有些担心,“先去仁里巷吧。”

“是!”

崔四将马车掉个头,往仁里巷走去。

李寡妇家门口。

涂白蘋敲了敲门,无人应。

于是推开门往里头走。

穿过小院,来到屋内,只见小六子呆呆地坐在凳子上,李寡妇正埋头收拾行李。

小六子一见到涂白蘋,立马扑到涂白蘋怀里,“大姐姐,你来啦!”

李寡妇放下手里的动作,“涂小姐来了啊。”

涂白蘋听到李寡妇唤自己“涂小姐”而非“涂夫子”,眼里闪过一丝情绪。

涂白蘋轻轻摩挲着小六子的脑袋,“最近怎么不去秋水别苑读书?”

小六子眼神落寞,看了看李寡妇,沉默。

李寡妇接过话,打着哈哈道:“最近这几天六儿生病了,就在家养了几天。”

“李姐收拾东西是打算搬家?”涂白蘋又问。

“不是,打算明天去鄱阳一趟,老家那边的亲妹子去世了,回去奔丧。”李寡妇道。

涂白蘋不动声色环顾了一圈,桌上的茶具都收了起来,不像是奔丧倒像是永久离开。

“是吗?李姐打算去多久呢?小六子读书刚步入正轨,旷太多课也不太好。”涂白蘋没有拆穿李寡妇,只是旁敲侧击地问着。

“这个不好说,丧事嘛,日子长短不好说。”

李寡妇双手不停地揉搓着,似乎有些不自在。

“那成,我等会要去墨林轩,顺带给小六子买几本书让他在路上看。”

涂白蘋告辞,离开之前小六子那不舍的眼神印在涂白蘋脑海里。

涂白蘋出来后,崔四迎了上去。

“小姐,小六子是生病了吗?”崔四焦急地问,崔四也教了一段时间小六子,对小六子有了感情。

涂白蘋摇摇头,“李姐要带小六子去鄱阳奔丧。”

“去鄱阳?奔丧?”崔四疑惑道,总觉得事情怪怪的。

“你俩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涂白蘋对烟儿和崔四道。

然后,涂白蘋往巷子里走去,去了葫芦六家。

葫芦六正在小院里喝着小酒,一看是涂白蘋这樽财神爷来了,赶紧起身把座位让出来。

“涂二小姐,您坐您坐。”

涂白蘋没坐。

“我叫你监视李寡妇家,有什么收获?”

葫芦六放下酒瓶,用手捂住一半的嘴,悄声道:“还真有不少事!”

说完这句,葫芦六停住,怔怔看向涂白蘋。

涂白蘋扯出一抹冷笑,丢了一颗碎银子在葫芦六身上。

葫芦六宝贝似的捡起来。

“快说!”涂白蘋催促道。

葫芦六这才开了口:“几天前,李寡妇家来了几个人,傍晚时分来的,几个人凶神恶煞的,进了李寡妇院子个把时辰才出来呢,我在门口听到里面有打闹声,吓得半死,他们出来时正碰到我,要不是我喝得醉醺醺被他们当成是醉汉,早就被灭口了!”

涂白蘋心想也许桌上的杯具是被打碎了,难道李寡妇是要去躲祸?

“简直和强盗一样”,葫芦六想起那一伙人还有些后怕,瑟缩了一下,突然,葫芦六又想起什么,怔住。

“是又想起什么了吗?”涂白蘋问道。

葫芦六没吱声。

涂白蘋又掏出一个碎银扔向葫芦六。

葫芦六先是感觉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然后看到是银子,笑嘻嘻地捡起来。

“可以说了吗?”涂白蘋不耐烦地说。

葫芦六将银子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道:“那些人似乎又不像强盗……像……像……”

“像什么?!”涂白蘋目光一寒。

“像元大!”葫芦六终于想出一个词来。

“像元大是几个意思?长得像元大?!”涂白蘋带着怒气道。

“嘿嘿……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像元大。”葫芦六搔搔头,傻笑着。

涂白蘋不再询问,又扔了一块碎银给元大,“好好盯着!”

然后,转身离开。

马车上,涂白蘋还在想葫芦六的话。

电光火石之间,涂白蘋脑子里掠过很多信息,猛得清醒过来,葫芦六是说那些人不像强盗,像官府的人,元大以前就是衙门里的捕头。

而元大又说去找巫医东的时候看到似乎有宫里的侍卫从巫医东房间里出来,所以!李寡妇是被宫里的侍卫威胁了!

“崔四,立刻掉头!回仁里巷!”

崔四听出涂白蘋语气里的着急,把车驾得飞快。

涂白蘋不再敲门,让崔四和烟儿在门口守着,直冲进李寡妇家。

“涂小姐,您怎么又折回来了?”李寡妇看到去而复返的涂白蘋,一愣。

涂白蘋没有回答李寡妇的问题,反而对着小六子说:“烟儿姐姐和崔四就在门口,你去找他俩玩玩吧。”

小六子没动,看着李寡妇,李寡妇点点头,小六子才撒丫子跑出去。

“涂小姐,有话直说吧,六儿也不在了。”李寡妇道。

“李姐,你被人威胁了是吗?”

李寡妇闻言神情一绷。

“还是皇宫里的人,对吗?”涂白蘋又问。

李寡妇立马警惕地看向涂白蘋,嘴巴抿得死紧。

“李姐,你不要害怕,我只是担心小六子,这才留了心,我对你的过去丝毫不感兴趣,我更加不会向官府举报。”涂白蘋直视李寡妇的眼睛,诚恳地说。

李寡妇稍稍放松,“涂小姐想干嘛?”

“我想救你,救小六子。”

李寡妇听完,眉头完全皱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形,似乎在思考一个复杂的问题。

“涂小姐拿什么救我?拿什么救六儿?一个不受宠的闺阁女子,无权无势。”李寡妇龇牙道。

“你可以赌一把,要么东躲西藏要么再无后患。”

也许是“再无后患”几个字吸引力太大,李寡妇心动了。

“涂小姐的法子是什么?”李寡妇问。

涂白蘋嘴角微不可见地上扬。

“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既然要帮忙,就得知道自己帮的是什么人吧。”涂白蘋道。

“涂小姐可以问,回不回答在我。”李寡妇皮笑肉不笑道。

涂白蘋第一次对李寡妇有了新的看法,这才是真正的李寡妇吧,有手腕有脑子。

“第一个问题,小六子是哪里捡的?”

涂白蘋早就看出小六子不是李寡妇的亲儿子了,两人长相完全不一样,而且李寡妇特别讨厌小六子和任何女性接触,之前住仁里巷,小六子来串门,李寡妇骂得很,后来涂白蘋发现只要小六子去任意成年女性家,李寡妇都骂,不得不引起人的怀疑。

“九年前西北。”

“第二个问题,你的钱从哪里来的?”

李寡妇咬着牙,犹疑一会儿,张嘴说道:“那人将小六子托付给我的时候给了我一笔数目不小的钱。”

“第三个问题,小六子是不是先皇后的儿子?”

李寡妇低着头,紧紧咬住下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抬起头脸色苍白,声音发抖。

“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

李寡妇这个答案在涂白蘋的意料之中,乞巧节那日在罗甸街听到的说书故事,看到贾岛和季幸的表情,涂白蘋回去之后立马查了查先皇后的事。

发现崔家就是因为先皇后的事蒙难,先皇后当初于洛水祈福回来怀有身孕,朝中流言四起,有说先皇后肚内是灭国灾星,有说先皇后在珞水邂逅一高僧,肚内之胎儿正是与高僧苟合而孕。

珞水在清河境内,先皇后于珞水祈福,接驾的正是清河崔氏一族,圣上听到流言后勃然大怒,清河崔氏一族成了圣上的泄愤之源,舅舅被贬浔阳城。

短短半年,情况愈演愈烈,无数朝臣落井下石,罗织罪名,舅舅一家流放西北,舅母当时怀胎十月,已经足月的孩子生下来就是一具死尸,母亲也此大病一场,缠绵病榻一年多去世。

“没有问题了,现在,我来告诉你救你和小六子的法子,你依旧按照原计划明日带着小六子去鄱阳,我会事先派一辆马车在出城三里的天星桥那等着,你只需带着小六子换一辆马车就好,剩下的不用你管,以后你和小六子就住我秋水别苑即可。”涂白蘋徐徐道来。

“你想囚禁我们娘俩?”李寡妇立马警惕道。

涂白蘋眼底闪过一丝寒意,睫毛一眨,寒意消失。

“李姐,你太紧张了,我只是想帮忙,此事我也冒了很大风险,所以不强求,考虑好了来涂府找我。”

涂白蘋说完,转身离开。

“涂小姐!我同意!”李寡妇追上来,拦下涂白蘋。

涂白蘋眼底的亮光一闪而逝。

“好,秋水别苑见。”

涂白蘋一步步往外走,眼神坚定,这条不归路踏上了就转不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