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顺楼。
“此杯祝蘋表妹重获光明!”
“谢家主,家主之前也为我费心寻了不少名医,说起来,我也该敬家主一杯。”
酒杯一碰,各自喝尽。
“听说蘋表妹回府一趟,府内鸡飞狗跳啊,想想都刺激,可惜昨日没看到好戏。”崔泽同揶揄道。
“这外界都是怎么传的呢?”
涂白蘋知道这事肯定会传出去,毕竟涂府扩建来了那么多外人,这王氏每日都要去理事,只是没想到昨日下午的事,今天中午就已经传出来了。
“都传秋水别苑野兽横行,还说那兽高经十二丈、方又二十四丈,长得是牛角狮身,日日啖人肉,饮人血。
又说那王氏蛇蝎心肠,觊觎嫡妻之财,不顾嫡女死活,任其在秋水别苑自生自灭,又恨姨娘之孕,想一石二鸟送姨娘去秋水别苑养胎,
没想到嫡女回府暴露其恶行,最终被打得屁滚尿流,蘋表妹可满意这个版本,若是不满意我也可以帮忙改上一改。”崔泽同玩味一笑。
涂白蘋也不拿乔,主动说:“无需改,甚至还可以加一点。”
“加什么?”
“就加涂二姑娘在秋水别苑被山上的野兽咬伤了脸,失了色相,变成了一个丑八怪!”
“蘋表妹这是想自毁长城,此话一传,谁还愿娶你。”
涂白蘋掀开脸上的面纱,“家主觉得这不是真的吗?”
崔泽同身体一怔,那个大窟窿还在渗血,惊呼道:“蘋表妹,你这脸!怎么……”
“哈哈哈,家主莫慌,你瞧……”涂白蘋用食指轻轻点了一下那窟窿,未有半点疼痛。
崔泽同这才反应过来,脸上是化的妆,“蘋丫头,你这也太像了,涂府里的人就是这样被你骗的吧?”
“做戏就要做全套,我的亲事尚捏在王氏手上,请家主帮忙吹吹风,目前我不想因为婚姻之事困住自己,舅父舅母还在等我替他们沉冤昭雪!”涂白蘋一提起舅父舅母语气都沉重了不少。
“好的,此事包在我身上”,崔泽同突然压低声音道,“蘋表妹,崔醉家主的事已经有眉目了,我们抓住了那个偷东西的小偷,什么手段都上了,但是他死活不承认是他勒死了你舅母。”
涂白蘋咬着牙问:“人在哪?”
“在这一层末尾那一间,我的人看着呢。”
“带我去!”
崔泽同看到涂白蘋眼底的执着,“随我来”。
二层包间的未房。
一人被绑着手脚,十个手指头露出森森白骨,正头破血出的躺在地下喘气儿,似乎是晕了过去,身上也是污秽不堪,散发出浓重的臭气。
涂白蘋眼睛都没眨一下,径直进了门。
“把人弄醒!”崔泽同喝令道。
“是!”
一个大汉掐着那人脖子将那人的头摁在水桶里,忽的,那人拼命挣扎,水花四溅。
“大汉饶命,大汉饶命,我真的没杀那妇人!”
求饶声响起。
“家主,可否让我来审一审?”涂白蘋直视崔泽同眼睛,目光坚定。
“成!”崔泽同点点头。
涂白蘋走近地上那人,一只绣花鞋踩在手指上,碾磨。
那人痛得直叫唤。
涂白蘋抬起脚尖,呻吟止住。
“我问,你答,好吗?”女子声音又嗲又腻。
“好好好,小的什么都说。”
涂白蘋嘴角扬起一抹邪笑,“为何要偷那妇人的玉?”
“那玉通体光亮,质地晶莹,一看就是稀世宝物,小的这才动了心思。”
绣鞋落,摩擦。
“啊啊啊啊……”
绣鞋起,女子甜腻的声音响起。
“再问一次,为何要偷那妇人的玉?”
“真的是因为那玉一看就不是俗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涂白蘋脚尖狠狠用力,眼里杀光凶凶。
“那只是一块不值钱的石头!”涂白蘋一字一顿道。
涂白蘋挪开脚,那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又惧又怕,拼命瑟缩着身体。
“他什么都不知道,剁了喂狗吧。”涂白蘋转身。
“是!”
旁边的壮汉立马抽出一把雪亮的大刀。
“我说!我说!我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那的确是块石头!……”地上之人拼命呼喊。
涂白蘋嘴角一勾,转身,“把刀给我。”
壮汉看向崔泽同。
崔泽同点头。
刀进了涂白蘋手里。
涂白蘋拿着刀抵住地上之人的胸口,刀尖瞬间戳破了皮肤,渗出血来。
“我都说,我都说,不要再用力了!”那人一动不敢动,哀求道。
“我从未拿过刀,这刀在我手里很容易不小心就往人心里钻,你最好快些说。”涂白蘋冷着声音说。
“好好好,我说,我说,七月初有人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让我去偷那妇人脖子上的玉,我想着那玉肯定是价值连城啊,要不然怎么有人愿意出五十两让我去偷呢?我尾随那妇人时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一块玉,就是一个破石头!
我怕我偷回去那人不认账,还以为是我偷梁换柱,于是我就和那个人说那妇人脖子上只是一块不起眼的石头,没成想,那人说要的就是一块石头,你说这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有人愿意掏五十两让我去偷一块破石头。”
“继续!”涂白蘋眸光一寒,作势刀要用力。
“停!!说了那么久话,我咽咽口水!…………于是,隔天我又去尾随那妇人,趁她弯腰买菜的时候我抢了她的玉,结果那妇人一直对我穷追不舍,也不知道一块破玉有什么好追的,追到第三条巷子的时候,我发现那妇人没跟来,往回走就看到那妇人死在巷子里,我怕这事摊到我头上,我就东躲西藏,这……还不是……被你们抓到了。”
涂白蘋刀尖用力,“可有乱说?漏说?多说?”
“我的姑奶奶啊!小的当真什么都说了,句句属实啊!”
涂白蘋把刀一扔,那人长舒一口气,胸口上下起伏用力呼吸新鲜空气。
涂白蘋起身,闻到一股异味,皱了皱眉。
崔泽同也闻到了,拉着涂白蘋出了屋子。
屋内,那壮汉一脚踹在那人身上,“他奶奶的,居然怂尿了!”
崔泽同赞赏地看着涂白蘋,一个女子面对污秽奸诈之人,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还能恩威并施套出话来,看来自己对她还是看轻了。
“蘋表妹,你怎么看?”崔泽同问。
“不是一伙人,那人没说谎,他的确没杀人。”
“目前我们只抓住了这个偷儿,这个线索再查下去,就是找个画师让他根据这个偷儿的描述,把要玉的人画出来。”
“家主和我想的一样,这事要快!此事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我怕这个偷儿记忆模糊。”涂白蘋道。
“我现在就派人去找画师来。”崔泽同道。
“谢家主费心,这段时间我住在涂府,有事派人来涂府找我便可。”
涂白蘋出来多时,也该离开,于是告辞。
下了楼,进了马车。
“去五临大街。”
马车朝五临大街驾驶去。
涂白蘋今日出门是去五临大街的仁济堂抓药,烟儿已经在那等着了。
五临大街人马匆匆,吆喝声此起彼伏。
“小姐,人车太多了,进去等会不好掉头。”崔四道。
“那你去寻烟儿,烟儿在仁济堂。”涂白蘋道。
崔四跳下马车,屁颠屁颠去了。
涂白蘋在马车内闭目养神。
红翠楼某个窗户边站着的人将窗户阖上又打开又阖上。
没一会儿,涂白蘋只觉得车帘被掀开,灌进一阵风,还以为是烟儿上来了,睁开眼就看到一张惹人厌的脸。
“贾公子这无赖劲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还是贾公子觉得我涂白蘋不是什么正经姑娘,所以可以随意挑弄?”涂白蘋眉目冰冷,说出来的话也不太好听。
贾岛丝毫未听进去,只是定定的看向涂白蘋,“你当真被野兽咬了?”
涂白蘋一怔,然后嘴硬道:“关你什么事?”
贾岛对涂白蘋这句话真是烦闷至极,涂府宴席上,她如是说,红翠楼自己帮她解围,她如是说,现在又是这句话。
“关我什么事?你拉着我哭得要断气的时候怎么不说这句话?!你个小没良心的!”
涂白蘋听完身子一僵,自己什么时候拉着他哭了?还哭得要断气?
“贾公子莫不是记错了,是那红销账里的佳人对着贾公子哭吧,怎会是我?”
贾岛自知自己说漏了嘴,不想过多在这事上纠结。
“下车!”涂白蘋呵斥道。
“不下!”贾岛嘴硬。
涂白蘋气得发抖,“你不下我下行了吧。”
涂白蘋从车上下来,贾岛也跟着从车上下来。
“贾公子没事干吗?!”涂白蘋柳眉倒竖。
“有事。”贾岛忝着一张笑脸。
贾岛作为状元郎,曾一袭红袍,打马京都,很多人都认识贾岛,这下好多人都往贾岛和涂白蘋这看。
贾岛被人盯着也有些烦,直愣愣看着涂白蘋问:“你到底是不是被野兽咬了?”
“关你什么事?!”
贾岛一听,牛脾气上来,手指一动,将涂白蘋脸上的面纱摘了下来。
只见涂白蘋光洁的皮肤上一个大窟窿正流着脓,周围的肌肤红得近乎溃烂,难堪至极,贾岛皱着眉看着涂白蘋的脸。
涂白蘋还未反应过来,脸上的面纱就被取了下去,有听到周围倒吸凉气的声音,顿时怒火中烧。
“这是贾公子想看的吗?!本小姐这副模样可还入的了贾公子的脸,是不是觉得自己的眼睛被污浊了?”
贾岛还停留在震惊中,左脸如同天赐,右脸上却是如此触目惊心。
“滚!”涂白蘋大喝一声。
“对不起,涂二小姐,是我唐突了。”贾岛将手里的面纱递给涂白蘋。
“混蛋!”涂白蘋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贾岛。
“啪”得一声,贾岛脸上挨了个巴掌。
涂白蘋匆匆上了马车。
这时,崔四和烟儿穿过人群,驾着马车走了。
贾岛自知理亏,将人群疏散。
贾岛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又想起涂白蘋上马车前那一眼,心如刀绞,恨不得再扇自己一个大耳巴子,自己干的这是什么事!谁家女子不爱美,自己竟当着那么多人面揭人伤疤。
马车里,涂白蘋似邪非魅一笑,明天涂府二小姐毁容的消息得传遍京都了吧,还有人敢来涂府提亲吗?
贾岛突然被一缕茶香气吸引住,然后脑袋里一个念头闪过,从牙缝里挤出“涂!白!蘋!”三个字,自己又被她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