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灵均没去过秋水别苑,那是崔氏的产业,崔氏与涂骕不合那几年,带着涂灵均住在秋水别苑,用的丫鬟小厮都是自己从外头招的。
涂灵均一入秋水别苑,忍不住惊叹,竟有如此洞天福地,秋水别苑根据山川河流的自然形势,宜得者得之、宜屏者屏之、宜借者借之、宜弃者弃之,山、水、石、林、花、鸟融于一体。
“二丫头,这地真妙,单论这一株银杏树,到了秋季就不知有多美。”涂灵均指着庭院里的一株银杏树道。
“是啊,很美。”涂白蘋透过树,似乎看向了更远处。
涂灵均见下人们放置好物件,打算离开。
“对了,二丫头,过几天便是母亲的生辰,因是整生,母亲打算办一办,你可要来啊!”
涂白蘋想起自己忘了给封氏的生辰礼,之前不知伯母要操办,打算提前送上呢,既是办宴,那还是当天给好些。
涂白蘋点头应下。
把涂灵均送走之后,丫鬟烟儿围着涂白蘋转了好几个圈。
“烟儿,你干嘛呢?我都要被你绕晕了。”涂白蘋道。
“我检查检查,这几个月小姐让我看家,不准我出去,要不然我要就寻您去了,小姐好不容易回秋水别苑了,我得看看是不是还是全模全样。”
烟儿是以前跟在崔氏身旁的侍女,和涂白蘋同岁,只不过大了些月份,崔氏走后,烟儿就跟在涂白蘋身边。
“那烟儿看好了吗?”
“看好了,小姐清减了不少。”烟儿眼圈红红地,小姐几个月没有信息,自己都担心死了。
“好啦,我这不回来了吗,快说说这几个月咱秋水别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呀?”涂白蘋不想烟儿伤感,转移话题道。
“还真有一桩事得告诉小姐,因为上次菱小姐来的时候那阵仗太吓人了,您这几个月又没露过面,好多下人都闹天闹地,活也干得不认真,园子里花草好长时间不修剪,甚至上个月还有人聚众赌博。”烟儿越说越气,胸口上下起伏,最后甚至有些接不上气。
涂白蘋眼一横,好的很,没完没了得给自己找事。
“去!把她们的卖身契和苑里的账本都拿出来,再把人给我喊到外院里来。”
烟儿看涂白蘋这架势,是打算整治一下,心里开心极了,之前自己就说过好几次下人们不太听管教,可小姐念旧情,只说是跟了夫人多年也有情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去了。
烟儿在外院给涂白蘋支了个凉棚,又搬了一张太妃椅给涂白蘋坐,旁边小几上放着一盏茶和一叠卖身契。
这边安顿好涂白蘋,那边立马将人全部召集。
涂白蘋慢悠悠地喝着茶,烟儿在旁侧磨着茶饼,下人们站在太阳底下被晾了半个时辰,炎天暑热的,一个个汗流浃背。
一个年纪稍长的在大家的怂恿下,开了口:“小姐若是有事,吩咐就是,把我们通通喊来干站着是个什么事,小姐不在这些时日,我们这些人可是有看家护院,没让外人跑进来。”
涂白蘋瞄了一眼站出来这个,似乎是叫惠娘,与涂府里的鲍妈一批进来的,算得上是个老资历了,涂白蘋正巧不知拿谁开刀,心想既然你要做这个出头鸟,拿就拿你杀鸡儆猴。
“惠娘是吧,我记得你是后厨的,专管我们秋水别苑的伙食,和我的奶娘鲍妈一同来的,我说得可对?”涂白蘋笑意吟吟道。
惠娘因在后厨做事,不常到涂白蘋面前露脸,还以为主子不记得自己,没想到涂白蘋记得一清二楚,惠娘觉得脸上有光,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对对对,小姐记得一点不差。”
“我三个月不在秋水别苑,为何你后厨账本里连记了三个月的主子吃食?!这些钱花去哪了?!”涂白蘋脸一沉,寒光而视。
惠娘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兴许是我记错了,求小姐饶过这一次。”
惠娘现在一口咬定是自己记错了。
“是吗?记错了?那这些是哪里的开销用度?”
“是下人们的,您也知道,厨房人少,我每日采买、记账、备菜单都是亲力亲为,有时太忙搞差了。”惠娘急得头昏脑涨,急急辩解。
涂白蘋见惠娘油盐不进,也不恼,目光看向其他人,“可有人吃过乳鸽?鲈鱼?羊腿?鳝丝?”
谁都知道厨房油水多,惠娘仗着自己资历老,一直把持着厨房采买权,本就有人眼红,这下见主子亲自来查,一个个都想着把惠娘赶出局,替上自己。
“没吃过。”
“我没吃过。”
“惠娘给我们吃了半个月的茄子豆角了,半点荤腥都没有。”
“都吃到她肚子里了。”
一声声让惠娘吓得双腿发软,额头上挂满了凉汗。
涂白蘋就知道,墙倒众人推。
“惠娘,你私吞下的银两呢?现在交出来,饶你一次。”涂白蘋眼神如同疾风骤雨般凌厉,让人不敢直视。
惠娘低着头不敢与涂白蘋对视,趴在地上哀嚎道:“奴有罪,不该贪心,瞒下的银两都被奴堵光了,真的拿不出半点来了。”
众人指指点点,都觉得惠娘胆大包天,竟敢拿主家的银子去赌。
烟儿凑到涂白蘋耳旁,“小姐,惠娘的确爱赌,上个月抓到的聚众赌博就是惠娘攒的局。”
“惠娘,你确定银子都被你输在赌局上了?”涂白蘋提高音量问道。
“请小姐明鉴,当真被奴输光了,奴愿意挨板子。”惠娘双手趴地行大礼。
涂白蘋冷笑一声,下人们赌博能赌多大,她惠娘在厨房又不是待三个月,宁愿挨板子都不把银子吐出来,小人行径。
“烟儿,立马报官,惠娘在主家中饱私囊,时间长达十几年,把账本也送到官家那,让他们帮忙找找那些银子到底去哪了,衙门里的那些手段肯定比我的厉害,不信她不招。”
“是!”
烟儿使了两个眼色,立马有人抓住了惠娘不让其逃。
惠娘一听要报官,又被人按住,一个劲地磕头,“小姐,我错了,我猪油蒙了心,不该中饱私囊,我这就去找银子,您不要送我去报官,求求您了……”
惠娘不停地磕着头,涂白蘋又添了一回茶,直到惠娘额头鲜血直流,涂白蘋才叫停。
“停,再给你一次机会,去找银子吧。”
惠娘感恩戴德地起了身,由人抓着,烟儿跟着去拿赃款了。
站在原地的人没有一个觉得涂白蘋做得有问题,大家都觉得小姐已经够仁慈了,居然还给惠娘机会。
过了没一会儿,惠娘搬出一个油坛,烟儿手里还抱着一个,抱着很是费劲的样子。。
“小姐,这些年除了堵掉的,我瞒下都在这了。”
涂白蘋打了个手势,烟儿将油坛里倒空,一锭锭油光锃亮的银子滑出来,两个油坛的银子加在一起堆成了一个小山。
下人们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对惠娘克扣自己的伙食义愤填膺,日积月累竟有如此多钱。
烟儿一一清点,“小姐,一共五百四十两。”
众人倒吸一口气,五百四十两够普通人家用几辈子了。
“惠娘既把赃款交出便不送官了,但是还是得按照母亲当年给你立下的规矩来行事,惠娘贪银五百四十两,杖五十。”
惠娘心中一喜,崔氏心善,立得规矩也是做做样子,罚得都很轻,看来今日只需受些皮肉之苦就可挨过这一难。
“崔八、崔四,动手吧。”涂白蘋点了两个府丁,这两人是舅舅送给母亲的护卫,都是曾参过军的。
涂白蘋使了个眼色,崔八崔四明了,各自眨了一下眼睛。
惠娘被拖走了,然后是惨叫声,一声声凄厉似孤魂野鬼,再后来没声了,下人们一个个脸色煞白。
崔八崔四力道控制得极好,给惠娘留了一口气,两个将惠娘拖出来扔到众人面前。
只见惠娘气若游丝,整个下肢软瘫成泥,屁股处血肉模糊。
崔氏良善,从未在罚过人,下人们哪里见过这场景,胆小的已经吓晕厥过去。
“各位若是老实安分,咱秋水别苑不会亏待你,我也不是严苛的主子,可要是像惠娘这般行事,我也不会叫你好过!若是有人觉得这别苑住得不舒坦,卖身契到期了的可以自行离去。”涂白蘋眼神冷冽,一个个看去。
下人们都觉得小姐这三个月不见,变化好大,身上的气场也让人感到害怕,一个个默不作声。
“烟儿,我倦了,剩下的事你处理吧。”涂白蘋飘飘然离开,看都看一眼还在地上苟延残喘的惠娘。
当夜,惠娘呻吟一夜,无人敢送药前去。
第二日,惠娘咽气,大家更是提心吊胆,悬着脑袋干活,做事不知比往日用心多少。
烟儿一边给涂白蘋梳头一边试探性地说:“小姐,惠娘死了。”
涂白蘋眼皮都没抬,“哦。”
烟儿觉得小姐回来之后似乎变了个人,性情刚毅不似从前。
“昨日小姐是不是就没打算饶惠娘一命?”烟儿压低声音问。
“是。”
自从在涂府看到鲍妈身上的雪山冰丝帕,涂白蘋就没打算放过惠娘,雪山冰丝料是自己赏给烟儿做手帕的,烟儿说惠娘见了非要讨要一些,就分了她一半。
涂白蘋见到鲍妈,才知道秋水别苑给涂白菱通风报信的是谁,无疑是与鲍妈同批进的惠娘,一个投靠了王氏,一个在秋水别苑当眼线,个顶个的好。
“可是觉得我凶残?”涂白蘋问。
烟儿手上动作一顿,扑在涂白蘋身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的小姐,您都不知我等您变强这一天等了多久,我日夜上香给夫人,无数次祈祷,希望夫人能托梦与小姐,让您早日立起来,我昨日看到小姐惩治惠娘,我才知道我的祈祷应验了,不知多开心呢。”
涂白蘋反抱住烟儿,坚定地道:“放心,我再也不会任人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