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三声,天刚放亮,涂白蘋便醒了,一夜睡得都不太踏实,虽是熟悉的感觉,但母亲的味道早已不见。
梦里一会是母亲拉着自己的手告诉自己小心王氏,一会是霍启誓天断发说此生不弃,一会是唢呐震震婚事嫁娶,更可恶的是后半夜还梦到了自己在墨林轩抢书又慢了一步。
涂白蘋狠狠地挠了挠头,这都是什么破梦,一个好事都没有!
涂白蘋穿好衣服,在太妃椅上又眯了一会,才喊人打水洁面。
“二小姐,东神医来了,说是要亲自替您收集泪水。”云雀紧张兮兮地从外头进来。
涂白蘋擦完手,将帕子扔回瓷盆里。
“喊进来吧。”
“是!”
云雀将人领了进来。
涂白蘋看着眼前白发垂髫,精神矍铄的老人,还真是有几分道风仙骨,只是,还是抵不住是招摇撞骗的本色。
巫医东没有打量涂白蘋,挺直腰背,声如洪钟,“你们都退下吧,留一人在门外十丈远的地方看门就好,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云雀和另外一个端着水盆的小丫头被巫医东的气势一震,点头如捣蒜。
两人出门后,巫医东这才收起唬人的架势。
“二小姐,我们终于见面了。”
“是呀,终于见面了。”
涂白蘋嘴角漾起弧度,语调端得散漫,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多年不见的老友。
“二小姐什么时候把那一页纸还给老朽?”
“那要看东神医什么时候愿意和我说真话。”
涂白蘋不信巫医东是信手推的八字,刚好八字还是自己的。
“二小姐何必较真,我不过图银子罢了,又没伤你分毫。”
“是没伤我分毫,那是因为我没落泪,若是落泪成瞎,不是伤我又是何意?”
巫医东微怔,自己随口一说,哪知道她二小姐不能哭,真是百口莫辩。
“二小姐,老朽当真不知其中内情,若是知道,换成头发丝,指甲盖之类的物什也可啊。”
涂白蘋冷睨了一眼巫医东,这人真是个地地道道的药骗子,头发丝、指甲盖也能当药引子?
巫医东看着眼前这位姑奶奶,追悔莫及,早知道就接这活了,这钱没捞到,还要搭上自己。
“二小姐,您大人有大量,您拿个主意,到底要怎样才可以将证词销毁。”
涂白蘋戏谑一笑,“诊金分我一半。”
巫医东咬着牙,“好!”
两人商讨好,巫医东从怀里掏出一个玉净瓶,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滴水进去,悠哉悠哉地出了门。
王氏一直在外头听着,完全没听到悲泣之声,没一会瞧见巫医东出来,更是一脸不可思议。
“东神医,这就收集好了?我连个响都没听着呢?”
“哀则心动,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此乃大忌,药引需泫然之泪。”巫医东一本正经道。
王氏心有不甘,继而问道:“我家二小姐可有不适?”
“目明如初,未损丝毫。”
王氏咬碎一口银牙。
“王夫人,我的药还需石斛、莲子芯、决明子等几味药,不知府上库房可有?”
王氏想着库房的钥匙都不在自己手里,怎知有无,又是一顿气。
“有的有的,东神医,我这就带您去。”云雀连忙接过话,领着巫医东往库房走去。
王氏啐了一口,大房里一个丫鬟都比自己神气!迟早要把这管家权捏到自己手里!得赶紧给菱儿写封信,那事得提上日程了。
没过多时,云雀来请涂白蘋。
“二小姐,药制好了,劳您去老太君跟前侍奉。”
“知道了。”
涂白蘋慢悠悠地从太妃椅上起身,云雀偷偷打量二小姐,发现二小姐除眼睛有些红肿外,其他无碍。
涂白蘋到时,紫林院挤满了人,丫鬟婆子小厮在外头围观,里面是涂家的几代人,大家都很好奇巫医东的神药。
大家见涂白蘋出现,自动让出一条道,每个人的脸色都不一样,有些人是心疼二小姐受了委屈,有些人是担心二小姐得势找自己麻烦,还有一些人纯粹是凑热闹。
涂白蘋步履稳重,行至屋内,一一见礼。
“好孩子,眼睛都肿成这样了,等会去伯母那拿着利水消肿的金银花茶泡着喝。”封氏见涂白蘋眼睛红肿,只当是哭得。
“谢谢伯母疼爱。”涂白蘋道。
因为老太君之事,涂骧和涂骕今日都告假在家。
两个大老爷们见了涂白蘋这可怜劲,也有些动容。
涂灵均更是如此,自涂白蘋一踏进屋子,涂灵均目光就落到了那双楚楚可怜的眸子上。
涂灵均记得当初涂白蘋丧母痛哭后失明半年,每天都是红肿着眼睛,呆呆地坐在花园里,自己每天去学堂前,她在,从学堂回来,她还在。
自己觉得那会的涂白蘋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奶猫,于是每日下了学堂就陪她说话,逗她开心,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让她笑。
今日涂灵均再次看到涂白蘋红肿的眼皮,又想起彼时涂白蘋的可怜,心有微弱的疼痛感。
“二小姐,请。”
巫医东面向涂白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目光划过涂白蘋的面庞,这个二小姐还真会演,自己给的药粉涂了之后眼皮红肿,她演的像是真的大哭了一场一般。
涂白蘋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走到老太君床前,“见过祖母,孙女这就给您喂药。”
老太君再不喜欢涂白蘋,见了涂白蘋为了给自己弄药引子,哭成这样,心也软了几分,颤颤巍巍道:“这次蘋丫头有心了。”
涂白蘋低头道:“都是孙女该做的。”
然后端起旁边黑乎乎的汤药一勺一勺送到老太君嘴里。
喂完之后,老太君只觉得自己浑身舒坦,身子骨也爽朗了,人也精神了些,说话更有力量了。
握着涂白蘋的手,激动地道:“蘋丫头,祖母舒服了。”
“老太君万福。”
涂白蘋离老太君最近,也是肉眼可见地发现一碗黑乎乎的药下去,老太君眼睛都亮了起来,侧着头和巫医东对视了一眼,没想到这人还真有两把刷子。
众人都围了过来,一口一口问着好,同老太君说着话。
涂白蘋偷偷撤出来,巫医东也撤出来。
“明日戌时,把钱放到仁里巷从东数第三家的桃树洞里,自会有人将证词送至广顺楼来。”涂白蘋悄声对巫医东道。
巫医东眨眨眼,表示同意。
一场来势汹汹的局被涂白蘋轻拿轻放,就这样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