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金塔(7〕

所谓一通百通,对于把式李这样的高手来说,只要找到突破口,那么剩下的事情就会如摧枯拉朽一般易如反掌。

不消片刻功夫,已经从金塔上陆续拆下来四根横梁。

把式李抹去额头的汗珠,沉声吩咐道:“金顶犹如锅盖,稳稳地覆盖在塔身之上,需得有人从两侧同时抬起。”

一听这话,在一旁一直显得有些多余的狗剩似乎找到了存在感,立刻从淤泥里爬了起来,开始毛遂自荐地推荐起了自己。

“我来,我来,这事儿我在行。”

狗剩迈着大步,一脚深一脚浅走了过来,嘴巴里絮絮叨叨,接着说道:“何家庄谁家有丧事,不都是我狗剩出抬棺送葬吗?就连何有荣那个老叫驴他老娘死了,也是我稳稳当当地把棺材给抬出去的,那棺头上的长明灯,晃都没晃一下,灯油一滴都没洒出来。”

狗剩刚迈出两步,一道黑影挡在前面,一盆冷水兜头泼下,让他从头凉到脚。

黑衣人语气冷淡:“用不着你献殷勤,伙爷会又不是没人,我们兄弟来就行。”

狗剩一声谄笑,忙说:“别这样,我……”

杜光庭已经打断了他的话:“你们都不用插手,这金顶,我要亲自打开。”

他和把式李分列两边,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然后同时用力,随着一声一声“嘎吱嘎吱”的响动,那金顶在他们的合力抬动之下,缓缓开启。

与此同时,石静霞手提探照灯,一道明亮的光线驱散了一百多年的黑暗,将金塔里面照得亮如白昼。

数根斜戗在内两层纵横交织,巧妙地形成了一个类似于莲花台的基座,不但使得整个金塔的结构更为牢固,而且寓意吉祥,可谓独具匠心。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金塔里面会是溥贤的尸体时,老天爷再次跟他们开了一个玩笑。

莲花台上里面确实有东西,但根本不是溥贤的尸体,而是一个表面皱皱巴巴,有特殊纹路,并且看不清面目的奇怪物体。

“嘶!”

杜光庭深吸了一口气,再从鼻孔中缓缓呼出,眼神如炬,死死盯着眼前的物体,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李把式扫了一眼旁边的夫妻二人,见他们面带失望,也没有多说什么,弯腰伸手将那奇异物体从金塔之内取了出来。

此时,狗剩已经暂时将对死亡的恐惧抛之脑后,注意力也全被吸引了过去。

他装模作样地仔细打量了半天,然后开口说道:“祖爷,大嫂,李爷,我有句话想说,但不知当讲不当讲?”

众人谁也无心搭茬。

狗剩小心翼翼地打破了这沉默,声音带着一丝怯意:“恕我直言,这东西看上去...嗯...就像是一个超大号的粽子。”

却说这本是一句无心之言,但却如一阵风吹散了石静霞心头的阴云。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杜光庭,正准备开口,却看到丈夫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心中一动,明白杜光庭或许也想到了什么。

于是,石静霞决定让他先说,自己则耐心地等待着,用一种充满爱意的眼神盯着让自己托付终身的男人。

“粽子?”

略一思忖,杜光庭伸出一根手指,在半空中敲木鱼一样不停地点着:“粽子……粽子……粽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丝兴奋兀自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溥贤的尸体被包裹起来,藏在了里面。”

石静霞重重地点了点头,补充道:“我刚才看了,这些包裹物表面的奇特纹路,与荷叶上的纹理一模一样。”

狗剩闻言,眼珠子“提溜”一转,心中立刻闪过一个念头,轻轻唤了一声:“祖爷!”

然而,杜光庭似乎并未听见。

狗剩鼓起勇气,声音提高了几分,再次喊道:“祖爷!”

杜光庭回过头,眉头微皱:“你有何事?”

狗剩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如同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满脸堆笑说道:“祖爷,是我,是我先……想到的。”

杜光庭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行了,我记你一功。”

狗剩如临大赦,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方才,他在求生欲的驱使下打断了石静霞的话,此刻石静霞又悠然续上。

“荷叶紧密相连,一如那矢志不渝的誓言,古人临别,常以荷叶为信物,期盼着有朝一日重逢,再者,荷叶茂盛,子孙繁衍,既寓意着家国昌盛,又象征着生命的绵延不绝。”

石静霞微微一顿,一语概括了自己的观点,继续说道:“八郎,你看,这些荷叶的寓意,与戒空大师当年的心境是何等的相似,表达着对溥贤重生的坚守与期待,对大清王朝延续的渴望与祈愿,因此,我们……”

这些年来,石静霞的心中沉淀了无数未诉的委屈与冷眼。

每当回忆起丈夫为了她默默付出的那些艰辛岁月,她的内心便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感动。又想到未来儿子天天将陪伴在侧,那份温暖的期待让她眼眶微热。而黄龙丹的追寻之路,更是充满了波折与不易。

此刻,石静霞的心中五味杂陈,鼻子一酸,竟是一时语凝噎,难以继续诉说下去。

杜光庭温言安慰道:“小静,曙光就在前方,我们应该心怀欢喜才对。”

石静霞微微启唇,轻轻应了声:“嗯。”

狗剩麻利地摘下几片宽大的荷叶,层层叠加,细心地铺展在地面上,抬头对把式李说:“李爷,别捧着了,怪累的,放这里。

把式李弯腰将东西放下,摇头苦笑:“狗剩,你小子的是真贱啊。”

狗剩厚着脸皮,笑嘻嘻地回应:“李爷,您说对了,要不我这名字怎么叫狗剩呢,就是天生的贱命一条。”

把式李骂道:“驴日的货。”

杜光庭站起身来,吩咐左右,立刻点灯上供,以告慰死者在天之灵。

须臾,黑衣人便摆上了一个香炉,两个鎏金的莲花烛台分列两边。

点燃白蜡之后,黑衣人又燃起三根焚香,轻轻晃动两下,双手捧着往前一送,毕恭毕敬地说道:“祖爷,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