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进入平阳县是申时末，天已大黑，再有半个时辰城门就要关了。
温度是真的低，尤其太阳落山以后。汪森赶车先送仵作回家，至于李晖，他还行在争取一下。
“吁——”
汪森勒住缰绳，看着李晖，挑眉问：
“确定不去？你这宅子啥都没有，别把孩子们冻坏了，今天太冷了。”
“没事，都有。”李晖再次婉拒，“走时交代杨伢侩照看了，估计烧烧火就行。东西帮我带给潘爷，我们明天忙完直接坐车就回去了。”
放任老婆、孩子在家，他是真的不放心。
汪森见他心意已决，想想还是赶车离开。
与其浪费时间，不如找个饭馆给他们订些吃的，来的实在。
掏出钥匙开门，爷仨进了宅子。
李恒“哇——”地叫一声，然后到处转悠。
他已经知道爹娘在县里买宅子了，虽然没有家里的院子大，可这是县里啊总听村里人说他家有钱，他以前没有概念，可现在……好像真的是呢！
县里寸土寸金，说买房就买房，如此殷实的家底，他得好好念书才行。
“铁蛋，那边是仓房，跟你哥过去瞅瞅，看有柴禾没？”
“知道了，爹。”
李恒边说边跟言懿忻去仓房，等二人进去后，眼前空空荡荡的，啥都没有。
“哥，咱晚上会不会挨冻啊。”
今天很冷，他可不想来一趟县里再伤风，娘给四蛋熬的水太苦，他不想喝。
言懿忻没说话，领着他回正房。见外屋柴禾就一捆，闷闷开口：
“叔，仓房没柴禾，要不要我跟铁蛋出去买点？”
呃……
行吧。李晖明白自己太理想化了。
杨冲的确有帮忙照看宅子，但不会天天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块三钱的碎银，递给他。
“带铁蛋出去买柴，顺道把明天上坟的纸活儿定下。不用拿回来，明儿走时直接去店里取。我在家烧屋子，等你们回来，晚饭咱出去吃。记得，柴禾多买一些。你们要是生病了，你婶子不会放过我。”
言懿忻忍俊不禁，接过银子重重点头。
“放心吧叔，我肯定多买柴禾。”
终于有机会过去瞅瞅了，正好让李恒也挑挑，看有啥他喜欢的。
就在他想入非非是——
“明儿是你爹烧百天的日子，如果我没猜错，城里应该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你如果不想成为穷光蛋，大可以带铁蛋去街上招摇。”
“……我，我知道了。”言懿忻闷闷说完，转身出去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他也没啥表情啊，咋就猜中了。
李晖放心点火，大锅添水，然后进屋烧炕。
炕稍两个炕洞都点燃，外面传来推门声。
以为是俩孩子回来，没想到——
“忻哥儿跟铁蛋呢？买吃的去了？”
李晖闻声扭头，见是汪森，手里还拎个食盒，瞬间了然。
“没买吃的，我一寻思你就得送，所以让他们去买柴。”
“真会往脸上贴金。”汪森没好气的撇嘴。
看着哪哪都冒烟的屋子，无语皱眉。
“我说你别折腾了，去我家凑合一宿呗，又不是住不下。”
“不用。”李晖仍旧坚持，指着柴禾吩咐说，“帮我去后院燎燎烟囱，寒气太大，憋得不走烟了。”
“送着饭还搭着干，你可真会指使人。”
汪森嘴上抱怨，身体却诚实的拿起柴禾，去后院点火。
果然烟囱那边燎完，屋里的烟就小了。汪森忙完怕再被安排活，扔一句“走了”，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李晖撇嘴，本来还想让他帮忙擦炕，如今只能靠他自己了。离开之前特意给这边放了些被褥、抹布啥的，如今正好能用。
擦完炕，锅里的水翻开，把房主留的盘子、碗，全部放进去煮，还有筷子。
忙活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俩小子还没回来，这可把李晖急坏了。
脑子里想了好多种可能，也想了好多种应对法子。就在他准备去找人时，俩孩子终于回来了。
后面还跟个男人，担子两头都是柴禾。
“爹，我们回来了。县里柴禾真贵，一捆要十文钱。”
男人闻言笑了，轻声辩解说：
“小娃娃，这么冷的天卖十文，贵吗？”
“咋不贵啊，我们村后山随便砍。”
言懿忻给男人指着方向，然后冲李晖解释：
“我们去晚了，好些地方都没柴，这是在城南杂货铺买的，离河边远。”
“没事，回来就好，冷不冷？”
“冷，感觉比村里还冷。”言懿忻回答。
男人离开后，李晖带孩子们进屋。烧很久的屋子，没先前那么冻人，炕也温乎了。
一捆柴十文钱，确实有点贵，但里面有不少柈子，夜里添炕洞抗烧。
吃饭时，李恒叽叽喳喳的说着买柴经历。他是第一次来县里，所以看啥都新鲜。
“……爹，这边扎纸铺子都老大了，比咱镇上那个老马家还大，得有三个那么大吧。”
李晖听着他口中的各种“大”，终于受不了开口：
“铁蛋，吃饭。”
李恒“哦”了一声，低头吃饭。刚才好像……应该……可能有点吵了吧。
屋子安静下来，李晖不停给俩孩子夹菜。察觉到言懿忻低落的情绪，心知这是想父亲了。
他不认识言大维，也不了解言大维。可一个男人能做到媳妇走后不找、自己独立养娃，这份勇敢，着实令人佩服。
饭后三个人简单洗漱，上炕休息。
李恒上一秒还在感慨县里热闹，下一秒平稳呼吸声传来，堪称秒睡。
舟车劳顿一下午，讲道理是真的累，可李晖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烙饼，脑子里全都是程雪，还有家里的孩子。
从他俩过来到现在，除了白天上工分开，晚上这么分隔两地的休息，还是头一回。
也不知道家里咋样了，那女人有没有听话，挂好屋门。
正想着，身旁传来抽泣声。李晖翻个身背对着他，内心五味杂陈。
或许这就是男人跟女人的区别，如果是程雪听到他哭，肯定会出声安慰。而他，就只是静静陪伴，等孩子自己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