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山,夜色初临,陈三才站在自家的小院外面,看着天色嘟囔道:“这天可真是邪性,难道今年不下雪了吗?”
对农户来说,下一场雪,只要不大就是好事,明年的收成应该会更好一些。
转过身,陈三才看到自己的儿子在水井边玩耍,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冲着屋里喊道:“桂花,你儿子都要掉井里了!”
“那你也不会去拉一把呀!真是的!”
随着埋怨声,一个布衣女子从厨房冲出来,揪起在井边的孩子,巴掌就朝着屁股蛋子唿去。
“叫你不许到井边来,你爹也不去把井盖给盖上,要是你掉下去了咋办!”
啪啪啪的几巴掌后,女子把孩子往陈三才的身前一推,嗔道:“看好大娃,我还得烧饭呢!”
“这个婆娘,一天就风风火火的,大娃,来,爹看看屁股被抽肿了没。”
“爹,没有,娘都没用劲呢。”
大娃咯咯咯的笑着,趴在陈三才的怀里,突然指着门口道:“爹,有人来了。”
陈三才以为是邻居,就抱着孩子转身,可门口却站着一个他不认识的年轻人。
“贵人可是有事吗?”
陈三才看了一眼年轻人身上的布料,还有门外那两个看着像是侍卫的男子,马上就一个激灵的问道。
苏越看着屋顶的炊烟,缓缓的道:“老哥,我等准备去方山游玩,只是错过了宿头,家中若是方便的话,想借宿一晚,瘦猴。”
瘦猴走进来,笑嘻嘻的摸出一个银角子递给陈三才。
“大哥放心,我家老爷只是出来散散心,咱们可不是什么强人。”
陈三才搓搓手,想接过银角子,可却担心苏越三人的来歷。
这时候龙朝的户籍制度真的是变态的严格,身份不明,没有路引乱跑的,一查就抓。
苏北沙大步上前,掏出一个牌子亮了亮:“若是不放心,可叫了人来查验。”
“不不必了,贵人请进。”
陈三才不识字,可想着县里的那些捕快衙役们都有腰牌,就被吓了一跳,心中也是有些暗喜,心想这几人出手这般大方,要是招唿好一些,临走时是不是还会有打赏呢?
陈家占地不小,可却只有五间房子,陈三才想把夫妻俩的正房让出来,可苏越摇摇头,只是要了一间厢房。
“夫君,是谁来了?”
桂花听到了陌生人的声音,就从厨房出来问道。
苏越笑着拱手道,“大嫂,我们是游客,错过了宿头,打扰了。”
桂花闻言就嘟囔道:“家中的米粮可不多了”
“你个败兴的娘们,还不赶紧去做饭?”
陈三才喝骂着上前,眼珠子使劲的转动,然后喝道:“快去杀一只鸡来,还有酒,少一样老子就休了你!”
桂花闻言就柳眉倒竖的准备上去撕扯,可看到陈三才的右手在身前举起,她定睛一看他手里的东西,马上就委屈的道:“是,夫君。”
苏北沙听到这话,就想上去理论,可苏越却轻声道:“这就是生活啊!”
苏北沙觉得苏越的话里带着些回忆和惬意,就诧异的看了一眼。
苏越的神色中全是回忆,在这里,他终于是卸掉了一些东西。
院子里种有一棵桂花树,年岁久远,那庞大的树冠几乎挡住了三分之一的院子。
“这里想必在夏季是个乘凉的好地方。”
苏越拍打着桂花树的树干,眸色恍惚。
老家的那棵桂花树还在吗?
“贵人果然是慧眼。”
陈三才出来就得意的道:“这棵桂花树是小的祖辈种下的,在村里可是独一份,连小的妻子的名字就是由此而来。”
“哦,是吗?”
苏越看到大娃躲在正堂的门后面,怯生生的在看着自己,就对他招招手,笑道:“来,我这里有糖果。”
陈三才刚想推却几句,可看到苏越都已经摸出了东西,就冲着躲得只剩下半张脸在门外的大娃骂道:“贵人要给你糖果,还不赶紧滚出来!”
大娃看到了苏越手中的糖,他舔舔嘴唇,试探着走了出来。
苏越蹲在地上,等他过来后,把十多颗糖全都塞在他的手里,揉揉他的头顶道:“不许吃多,不然烂牙。”
陈三才虽然不认识这种白生生的糖,可知道肯定是价格不菲,于是就按着大娃的脑袋,喝道:“快给贵人磕头!”
大娃被按得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栽倒,苏越伸出手去扶了一把,笑道:“莫名其妙的磕什么头!快去玩耍。”
等大娃带着糖一熘烟跑出去后,陈三才追着骂道:“大娃,有点好东西你就去炫耀,回来!给老子回来!”
苏越看着大娃的背影,眼中的回忆之色更浓了。
苏北沙不知道苏越在看什么,就和瘦猴一起去了厢房清理。
夜空中渐渐的多了许多星宿,苏越坐在桂花树下,仰头透过枝叶看去。
星河灿烂,那些闪烁的星辰仿佛是恒古以来就挂在夜空中,默默的挥洒着星光,看着人间的悲欢喜乐。
“娘娘,你跟我回家,娘”
苏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苏北沙和瘦猴出来,看到苏越的模样,苏北沙拉了一把瘦猴,两人轻手轻脚的去了厨房。
“哟两位贵人可是不放心.”
桂花正在用热水扯鸡毛,看到苏北沙两人进来,就振眉说道。
“轻声点!”
瘦猴指指院子里的方醒,一直笑嘻嘻的脸上变得有些凝重。
由于不知道苏越的心情为何迟迟不好,所以瘦猴只能是尽量的让苏越清静些。
桂花扁扁嘴,手里扯着鸡毛,心中不屑的想到:这些贵人不愁吃不愁穿的,莫名其妙的愁什么呢?
晚饭的主菜就是干笋炖鸡,陈三才把家中窖藏的一坛好酒起出来,殷勤的劝酒。
苏北沙和瘦猴看到苏越酒到杯干,可那眼神却越喝越迷茫,不禁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劝。
喝到最后,陈三才颓然醉倒,可苏越依然是那副模样。
“睡吧。”
苏北沙和瘦猴睡柴房,说啥都不愿进厢房。
苏越笑笑也就罢了,然后各自就寝。
“小猪跟着爹爹回去,娘在这边做工,很快就归家了”
苏越猛的坐直了身体,浑身已是大汗淋漓。
黑夜中,苏越双手捂着脸,微微颤抖着。
月华透过桂花树倾撒在石桌上,黑白相间的斑点随风晃动着,一根手指头点在了那个白点上,良久不动。
苏越就这么站在树下,痴痴的看着夜空。
“妈”
星辰闪烁,仿佛是一张温柔的笑脸。
“水,给我水”
“夫君,慢点喝”
“去,看看大娃掉被子了没。”
“没掉,夫君,赶紧睡吧。”
“睡不着啊!想着大娃差不多到念书的年纪了,可家里面供不起哎!我这当爹的没出息啊!”
“夫君别多想了,明日我就去接些织布的活,总能好起来,睡吧。”
“嗯,我也看看能不能多开几块地,还有大娃娶媳妇的钱要攒呢,睡吧”
“我去看看大娃,夫君睡吧。”
夜露深重,苏越的身上都被打湿了,他听着桂花走动的声音,大娃吧嗒嘴的声音,温柔拍打被子的声音
第一声鸡鸣后,陈三才两口子就起床了。
“贵人还在睡?”
陈三才看到苏北沙和瘦猴都在院子里活动身体,就问道。
瘦猴指着外面道:“我家老爷出去熘达了,不许我们跟着。”
陈三才赶紧恭维道:“贵人果然是贵人,这熘达的时辰都与众不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