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山,竹屋。
“师父!我回来了。”梨亭用卖草药的钱,在城里换来了好些吃食,足够他们撑上十天半月的。
“酒,酒呢?”竹屋内忽然冲出一个人,焦急地盯着梨亭。
只见此人一袭青衫,清逸无尘,神色淡然如墨,双眸如炎夏的幽泉,澄澈透明。
外人又怎能知晓,此人正是在郫县民间传说中被誉为“神仙”和“山魈”的神秘人物,他正是梨亭深深敬仰的师父。
然而,他却偏偏自称为“老鬼”。
这老鬼看似仙气飘然,却也钟爱酒肉,与凡尘俗子并无两样。
一般而言,修仙之人极为重视辟谷和戒荤腥,然而这些对他而言似乎只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只见老鬼抱起酒坛子,大口大口地畅饮,脸颊瞬间泛起淡淡的红晕,仿佛陶醉在这美酒之中。
“你小子是不是最近偷懒了,这点酒肉你让为师下半月吃素?”
老鬼这个酒痞子,还没喝几口就有些醉醺醺的了,此刻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肉都给师父,弟子吃素……弟子吃素。”梨亭心想,这如仙人一般的老鬼,或许和大家想象中的不一样。
“师父,如今那值钱的草药皆长于峭壁之巅,山间的鸟兽也是狡黠得紧,这日子确实过得比往昔艰难了些。”
梨亭轻轻地将背篓中的物品一一取出,井然有序地摆放在地面上。
“若说艰难,不过是因为你近日里懒惰成性,剑法修为毫无长进。”
老鬼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严厉,却又不失关心。
“我……我没有偷懒!”
梨亭急忙辩解,虽然他的外表与常人无异,但实则已经踏上了修仙之路,成为一名真正的剑修。
自从拜入师门,每日里除了练剑、修炼心法、凝聚灵气之外,便是跟随师父采药、识草,过着清苦却充实的生活。
“那今日,为师再教你一招。”老鬼说着,竟以指为剑,随即耍了一套剑法。
其身法变幻莫测,轻如雨燕,手中虽无剑,却招招剑气凌人,引得周围气流涌动,竹影婆娑。
老鬼展示完精湛的剑招后,便如一只疲倦的老猫,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他的呼吸均匀而深沉,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梨亭十分乖巧地从竹屋门后拿出了一柄桃木剑,学着老鬼的招式,舞动了起来。
梨亭从未碰触过真剑,也从未见过老鬼拿剑。
这柄桃木剑,是老鬼亲手为她制作的。而她的名字“梨亭”,也是这位如谜一般的老鬼为她取的。
关于过去的记忆,梨亭已经模糊不清,老鬼只是说,那是为了让她与那些尘封的往事彻底告别。
至于老鬼自己的过去,他却从未提起过。
只是说凡世间的仇家太多,才在此隐居。
可说是隐居,自打梨亭上山来,却从未见老鬼离开过雁山。
在他眼里,与其说师父老鬼在此隐居,倒不如说是把自己囚禁在这雁山之中。
时隔几日。
“师父!师父!”梨亭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一株璀璨的地精,眼神中闪烁着期待与自豪。
心想着可以卖个好价钱,打算在师父面前炫耀一番,求得几句难得的夸赞。
和老鬼一同生活的这几年,他早已将其当做自己唯一的亲人。
但老鬼对梨亭的管束紧严厉得很,梨亭却也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师父,快看……”梨亭刚冲进竹屋,竟然发现除了师父老鬼外,竟然还多了一个陌生男人。
这么多年来,竹屋内除了他与老鬼,鲜有外来之客。
而今,这陌生男子竟成了例外,让他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梨亭,何故如此喧哗?”老鬼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想。
他此刻正在和那男人面对面坐于榻上,两人之间放着一张棋盘,上面已经摆满了黑白棋子。
梨亭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男人,显得十分好奇。
“这位是范西龄范先生!”老鬼注意到了梨亭的眼神。
“范先生好!”梨亭对这师父是言听计从的,乖巧得很,二话不说便行了一个大礼。
“起来吧。”范西龄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他一眼。
梨亭缓缓抬起头来,从这个角度看那范西龄,他眉宇间充满着威严,面容精致,虽不像师父那般洒脱,却有一种傲视天下的霸气。
“十三剑练会几式了?”老鬼淡淡说道,可眼睛却死死盯着棋盘,手中的黑子迟迟未能落下,看来这一步他犯难了。
“徒儿已经全会了!”可能是有外人在场的缘故,梨亭特地拉高了音调。
“练一遍给为师看看!”老鬼命令道。
梨亭不敢怠慢,迅速从门后取出了那柄桃木剑。
他身形灵动,如同一只矫健的豹子,瞬间便来到了庭院中央。
剑光闪烁,动作流畅而有力,每一个招式都显得那么精准而娴熟。
“你这徒弟倒是伶俐。”
范西龄的目光从棋盘上抬起,落在了正在练剑的梨亭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就是太伶俐了些,不是什么好事。”老鬼趁范西龄看向梨亭之际,偷偷拿掉了棋盘上的一个白子,藏匿于袖中。
“我倒觉得他和年轻时候的你颇为相似。”范西龄摸了摸下巴,脸上泛起了微笑。
“你输了!”老鬼最终落下了黑子,得意地宣布。
“什么?”范西龄有些难以置信地扫视了一下棋盘,随后大笑了起来。
“老贼!是我输了。”
“再来一局!”老鬼说着就开始收棋盘上的棋子。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这雁山?”范西龄将双手撑在卧榻上,显得有些慵懒。
“还不是时候。”老鬼只顾着收棋子,甚至都没抬头看他一眼。
他们的对话,梨亭尽收耳底,手中的动作在无意间慢了下来。
就在这一刹那,老鬼手中的棋子如流星般飞出,精准地击中了梨亭的手腕。
“手要抬高点!”
老鬼的声音悠悠传来,梨亭顿时如触电般,将握剑的手猛地抬起,高过了头顶。
“你还有闲心监督徒弟,这局棋我可不让你了!”
范西龄的斗志被瞬间点燃,第一子果断地落在了天元位。
两人在这方寸间,论道切磋到了第二日。
范西龄离开时,对着梨亭说了句,“这剑不练也罢。”
梨亭看着他,摇了摇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沉默。
范西龄却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坚定,“那就别学那老鬼,走你自己的路。”
梨亭望着范西龄渐行渐远的背影,满脸的疑惑如同浓雾般弥漫。
范西龄的那句话,如同一颗种子,深深地埋入了他的心中,却暂时无法发芽。
他也终于好奇地向老鬼询问起了关于范西龄的事。
可老鬼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这家伙啊,只是个棋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