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雨不像江南那般淅淅沥沥,反而像是老天把欠下的一次性偿还出去。
雨后的世界仿佛被重新洗涤,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新和湿润。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斑驳的光影。
古刹,这个历史留给世人的瑰宝,现如今只剩下了一地的残垣断壁,唯有那象征善恶的佛像依旧屹立不倒。
天边,一道彩虹横跨天际,从佛顶划过,横跨阴阳两面,好似新的生机。
萧烨一行人再次启程,一路朝北行进。
王砚知道老鬼就是剑仙李清阳后,这护卫的心思已经全然没有了。
此时任由那枣红马自由散漫的跟车行走,自己则和云柔玉瑶在车内与那老鬼聊的火热。
无奈萧烨只能自己一个人,骑马领路。
倒也不是他不好奇这剑仙的过去事迹,而是那马车坐四个人刚刚好,多一个就略显拥挤。
他宁愿选择独自享受孤独,也不愿成为那个被嫌弃的多余人。
到底谁才是主子?
你们是来游山玩水的?
剑仙说白了就是社会闲杂人士。
我可是市长!
十日后,安定王封地,泸州境内。
麓县南外三十里,一座小小的放鹤亭外,三州主事官员皆按官职大小,排成四列,弓腰低头。
地处泸州辖内,泸州刺史洪绍行,站立姿势显然比其他人硬气了些,进士出生的他,从皇都跨出来没多久,便一路高歌猛进到了如今这个位置,也算是祖坟冒了青烟,但他还不知足,铁了心想进京。
可这刺史府一坐,就是十年光阴,遥想当年高中,太元殿前赋诗博尽眼球,赚足了政治资本,这离了京终归是不同,只叹是圣上把他忘了。
幽州刺史温仁博,是安定王出京时带来的马仔,也是唯一一个非本地提拔的官员,作为王爷的嫡系,诸多官员面子是给足了,但私下难免有些不服。
尤其是长史杜如海,熬了大半辈子却被这出空降的戏码捏碎了豪情壮志,便主动提出去看管粮仓,算得上是官场常见的老油条。
汉州刺史年近古稀腿脚不方便,汉州一众文官便有长史曲永中带领,身为佐官的他,与另外两位刺史同列一排,难免显得有些底气不足,顾左右而言其他,谁也不得罪的笑面佛,与那曾保山有些类似,典型的二把手心理。
武官这一列,腰杆子倒是硬气了许多,不同于文人那般孱弱。
领头的是折冲右都尉虎敬德,虽然皇都那边,太元殿朝事上,文人大学生凭着一张巧嘴,占据了权威,排挤武将且不说,就连边境战事该不该打,也是他们说了算。
王朝兴衰,被一群舞文弄墨的书生所掌控,各道军营里难免有些怨气,见不得文官这般狗腿子的模样,仗着天高皇帝远,多少拿州官出出气,给不了一点好脸色。
文官同样瞧不起这群天天喊打喊杀的莽夫,行军打仗,军人不过是埋头冲锋,可粮食军械甲胄马匹,不都是要靠他们这些文人操心,北征失败死了五十万兵士不说,各州调动的钱粮物资,也是不计其数,光运粮的马匹就不知累死了多少,若是赢了,将士们凭着军功多少能捞个一官半职,也轮不到这些文人。
虎敬德斜着眼睛,问道:“温大人,皇都这是派了什么样的大官来,竟让王爷搞那么大的排场?”
温仁博都没回看一眼,直接说道:“哪来的大官,无非就是开平王途经此地,王爷命我等在此恭候。”
虎敬德脸色一变,两撇山羊胡随着脸颊不停地抖动,“区区废太子,竟要三州官员在这中苦等?老子第一个不服!”
温仁博看着这大字不识的武夫,摇了摇头说道:“虎将军要是心里不痛快,大可进亭子向王爷进谏,在本官面前发什么牢骚?”
虎敬德仰望着放鹤亭,目光穿过那四周垂下的竹帘,只能隐约窥见王爷下半身穿着的华丽蟒袍。
那蟒袍上绣着精致的图案,彰显着其主人的尊贵身份。
安定王萧燊,乃兴帝大皇子,可惜知是个庶出,其母淑妃本是个低贱的宫女,也不知用什么手段爬上了龙榻,竟然先于其他嫔妃诞下了皇子。
虽说母凭子贵,但萧燊却因为母亲的身份,早早的退出了皇位争夺的序列。
失了势的皇子不如地主家的少爷,这番苦涩萧烨应该深有体会。但这萧燊随手一挥,就能摆出如此排场,可见他这个王爷的威严。
一般来说,藩王在封地上要么理政,要么掌军,又或是什么也不干,做个甩手掌柜,任凭自己逍遥快活,毕竟做多了难免被抓了把柄,历朝历代这样的前车之鉴数不胜数。
可像萧燊这般,军政一手抓,大搞一言堂,却能相安无事,可见他的手段之高,颇有小朝廷的味道。
虎敬德不敢吱声,与那废太子比起来,他更害怕亭子里面的那位。
洪绍行忽然冷笑道:“虎将军,本官劝你还是别自找没趣了,王爷的脾气你还不懂么?”
这武夫怎会不懂自家这位王爷,他就是因为太懂了,所以才选择了忍气吞声。
麓县南郊。
车厢内,老鬼将刚削好的木剑,放到了玉瑶手中。
“多谢前辈!”
玉瑶在漳州成角儿的时候,收到过许多爱慕之人送来的奇珍异宝,却都没有今日收到这一柄破木剑来得开心。
“方丫头都改叫师父了,你怎么还不改口?”
老鬼满眼期待地看着玉瑶。
玉瑶有些不情愿地说道:“前辈,请恕玉瑶还不能叫您师父。”
“这是为何?”老鬼十分不解。
“莫怪玉瑶心眼高,我要拜的师父是那一剑霜寒十九洲的奉天剑仙,是酒入豪肠,七分酿成月光三分啸成剑气的李清阳,前辈什么时候记起自己了,我就什么时候叫师父!”
玉瑶古灵精怪的吐了一下舌头。
老鬼知道玉瑶这是在激自己,可自己早就下了决心,与这江湖一刀两断。
找回曾经的那个自己,谈何容易。
老鬼轻捋了一下胡子,故意摆出一副尊长的口气说道:“昨日教你的口诀可还记得?背诵给我听!”
玉瑶会心一笑,缓缓站起:“剑道之道,全凭乎神,神足而道成,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神练成道,剑神合一……”边背诵还边学着云柔那般飒爽地舞起了剑花。
正背到一半,忽然萧烨从帘子外面探进脑袋,说道:“前辈,你什么时候教教我啊?”
“老夫不教男人。”老鬼冷眼说道,但想了想又继续说道:“你一身潜能,根本无需老夫教吧?你的师父随手揪出一个都是……”
老鬼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花,连忙伸手拉上了帘子。
萧烨正一脸迷茫,细细回想老鬼所说的这句话,却很快被王砚的声音给打断了思绪。
“王爷,你看!”
萧烨顺着他目光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一棵古树粗壮的树枝上,正挂着一个人。
王砚二话不说,当即飞身上树,将其救下,平放在了枯草堆上。
云柔瞟了一眼,见其一身残破的铠甲,断口处满是血渍,坚定地说道:“是个士兵!”
萧烨抬头看了眼两旁陡峭的山壁,大致可以断定他是从上方坠落下来的。
王砚和云柔只要见了军人,必然是不愿撒手不管的。
老鬼一根银针下去,那士兵当场吐出了一口黑血。
“救……救命,有鬼!军营里有鬼!”
那士兵忽然出声大喊,可能是用力过猛,气血还没调顺,一下子又晕厥了过去。
老鬼轻搭了一下脉搏,立马皱起了眉头,不停地摇头说道:“真是活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