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代婚配之事,父母之命就是天大的律法,不可动摇。
“小楼……”玉瑶对陈月楼的出现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
但是面对他的证词,在她的脸上却未见丝毫波澜。
那种常人应有的愤怒与困惑,在她的眼中却寻不见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茫然,眼神飘忽不定,不肯与之对视。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陈月楼身上,按理说,他的这番说辞算是彻底将两人放在了对立面了。
即便他不顾及二人之间多年的情意,但这般落井下石,显得有点过于……过于残忍了些。
萧烨无暇去猜测他的心思,对这个薄情寡义的小生已无任何好感,“你就是陈月楼?”
“草民陈月楼,参见开平王殿下。”陈月楼表现得倒是从容不迫,一举一动都透露出戏台上的身段。
萧烨连忙摆了摆手,懒得多看他一眼,免得腌臜自己的眼睛。
“你方才说阿瑶姑娘的父亲同意了这门婚事,他人都命丧林牧家奴之手,如今死无对证,不可作为证据。”
萧烨反驳道,同时也给林牧增加了一条纵容手下行凶的罪名。
陈月楼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地陈述道:“师父曾收了侯爷的聘礼,此事戏班上下人尽皆知,至于杀人……”他略微一顿,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曾保山,“此事乃过失杀人,州衙有卷宗详细记录在案,凭王爷的身份应该可以随意查阅。”
萧烨大惊,盯着曾保山问道:“他说的是真的?”
曾保山嘴唇发抖地说道:“如他所说,此案确实是已结。”
昏官,瞧瞧你办的都是什么事哦?
萧烨深知其中的猫腻,卷宗上的文字定是滴水不漏,无从翻案。
如今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萧烨感觉到了深深的挫败感。
“王爷,该打的板子也打了,既然你们没有其他证据,我们可以带侯爷回府疗伤了吧?”
陈月楼看似语气和善,却是步步紧逼。
难怪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真是见识了。
萧烨别无他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牧被他的手下抬走。
心中的愤怒与无力感却交织在一起,让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刺入了掌心。
同样愤懑不平的还有云柔等人,包括在场围观的百姓们,无不咬牙切齿,连声叹息。
“把……把那女人给我带走!”林牧疼得五官扭曲,嘴里硬是挤出了一丝声音。
下人们不敢违抗林牧的命令,当即围上来就要去带走玉瑶。
“我看你们谁敢?”王砚气不过,拔刀横在了众人面前。
陈月楼继而说道:“王爷,侯爷和玉瑶的婚事,已经入了官府户籍,于情于理,都已经是侯府的人了,你的手下是要阻拦不成?”
萧烨没有说话,心中是百般犹豫。
“小的斗胆冒犯,说句以下犯上的话,王爷即非漳州官员,漳州亦非王爷的封地,州中事务轮不到王爷插手吧?”
陈月楼丝毫不留情面,言语上不堪入耳,但却字字在理。
“让他们走!”萧烨无奈下令。
“王爷!你只要说一句,只要一句,我就屠尽他们侯府!”王砚气得双手颤抖,手中的陌刀发出阵阵低沉的
"咯咯
"声响,仿佛在回应他的怒火。
萧烨忽然瞪大了眼睛,怒道:“本王说了,让他们走!”
玉瑶面对这样的结局,却显得出奇的平静。
她没有丝毫的反抗,就像一朵待采的莲花,任由林牧的手下轻轻地带走。
林牧走后,围观的人群也是四散离去,仅留萧烨等人和曾保山在空荡荡的州衙里,此刻显得异常安静。
“萧烨,你就是个窝囊废!”王砚率先打破了安静了,指着萧烨说道。
说完,便愤然离开。
云柔也是十分失望,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王爷?”小虎轻声呼唤道。
“怎么?你也要走?”萧烨心中的怒火如火山喷发,难以遏制。
小虎有些畏惧,但仍旧坚定地说:“不,小虎誓死追随王爷,绝不离开。”
他这番言语,倒是给了萧烨些许慰藉。
可转而又看到了一旁悠闲喝着老酒的老鬼。
“前辈,你怎么不走?”
老鬼意味深长地笑道:“这般隐忍,想必心中已有对策了吧?我倒要看看这局棋,你小子接下来要如何落子!”
这老鬼虽然外表疯疯癫癫,但双眼却如同明灯,洞察秋毫。
曾保山听了,疑惑道:“做?王爷还想做什么?”
萧烨嘴角轻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贴近曾保山的耳畔轻声说了几句。
……
第二日,州衙派人在漳州城的大街小巷里,都摆上了“投诉箱”。
并张贴了告示,上面赫然写着,州府向全城百姓征集有关平阳侯的各项罪状。
州中百姓皆可匿名将对平阳侯林牧罪行的指控投于信箱内,凡提供有效罪证者赏金十两,凡愿意出面指证者,除赏金翻倍外,州府还承诺给予严密的保护。
同时萧烨还将兴帝御赐的夔龙剑,悬挂于州衙门梁之上。
剑身之下,黄绸飘扬,上面用雄浑的字体写着“御赐尚方宝剑”六个大字,象征着皇权的威严和正义的力量。
起初,也没有人相信,这个皇都来的废太子真能搅动漳州城这潭浑水。
但凡事总有出头鸟,抱着一试的态度,有人将信笺投入了“投诉箱”内。
这一试,犹如石子投入湖面,激起了涟漪。
一人尝试,便引来了众人效仿,几个信箱很快便被塞得满满当当,可见老百姓们心中的怨气之深,致使他们宁可尝试相信一个废太子,也要和那权势滔天的林牧斗上一斗。
“当着全城百民的面杖打林牧,是为了立威,杀了平阳侯的锐气,让大家知道你今日能打他,明日就能杀他。”老鬼躺在州衙的案台上,晃着脚丫子,醉醺醺地说道:“无奈任由他们带走玉瑶姑娘,就是为了激起民愤,点燃百姓心中的怒火,名动满城的名伶,无疑能勾起众人的同情与怜悯。”
“没想到陈月楼意外的出现,反而把这一出戏推向了高潮,只是苦了玉瑶姑娘,本王于心不忍。”萧烨摇头叹息道:“老百姓们积压太久了,需要一根引线点燃这个炮仗。”
民众的力量永远是最强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是萧烨在官场沉浮多年所牢记于心的道理。
只是这赏金全由自己的腰包里掏出,细想还是有些心痛。
“但愿这柄夔龙剑,可以让百姓们重拾对官府的信心。”萧烨看着门梁上的夔龙剑,长叹一声。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
“报!”衙役忽然急匆匆地冲入州衙内。
曾保山本是泛起了困,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
说起这个肥仔,也是陪着萧烨整理了一夜的“投诉信”,未曾偷懒,这倒是让萧烨有些刮目相看。
“叫什么叫!”曾保山埋怨道。
衙役连忙压低了腔调,说道:“找到了!”
根据匿名人提供的消息,后山上埋了许多平阳侯府冤死的亡灵。
萧烨虽已有所心理准备,但亲临现场时,仍被眼前所见深深震撼。
树林里被衙役们挖出了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土坑,好似遭受了敌军机群的轰炸。
尸体横陈,用白布草草遮盖,大的、小的,总共有数十具。
最久远的已经成了白骨,最近的据推测,死亡时间不超过五日。
死者中,有年逾七旬的老妪,也有年仅十岁的孩童。
衣物残片散落一地,从这些碎片中,不难看出,这些人曾是王府中的妾女或侍从。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恶臭,令人作呕。曾保山皱眉,掏出一块白布,轻轻捂住口鼻。
“真是残忍至极,令人发指!”曾保山愤然说道:“王爷,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发布公告,让老百姓们来认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