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朱标沉吟片刻,随即用力撑起身子,高声反驳道:
“诡谲擅谋,玩弄人心的名声是不好。”
“可是爹,若儿子同我娘一样。”
“以一片赤诚对待朝中大臣,那儿子岂不成了人人可期的草包软蛋?”
“君子尚能欺之以方。”
“咱奉天殿上站着的臣子,可并非人人都是君子。”
“爹!”
“我娘为大明国母,仁慈宽厚,诚以待人。”
“不愧国母身份,乃天下女子贤良淑德之典范。”
“可儿子是太子,是储君。”
“是将来高坐于龙椅之上的皇帝。”
“若对待朝臣只有诚心,没有手段,将来儿子当了皇帝,岂不是人人可欺?”
见朱标情绪激动,慷慨成说。
老朱眸中闪过一抹亮光,很是动容的看着朱标。
这才是他朱重八的儿子。
这才是大明朝将来的皇帝。
只有诚心,没有手段,自然不行。
只不过正如他方才说得那样,设黄金台的法子,的确太蠢了些。
“砰~”
纵然心情大好。
可老朱却依旧抄起鞋底,再次朝朱标屁股抽了过去。
“哎呦~”
“爹,儿子说得没错啊!”
“怎么还要揍我!”
“没错?”老朱反问一声,没好气道:
“混小子,咱啥时候说让你当个没心眼儿的皇帝了!”
“咱和你娘是要告诉你,此次设黄金台这法子不妥!”
“以后别再犯蠢了!”
“可是儿子都已经认错了!”
“嗯......”
看着朱标那一脸茫然的表情。
老朱微微一怔,竟也觉得有些理亏。
的确。
朱标已经认错了,自己为啥还要揍他?
“砰~”
又朝朱标屁股上打了一下,老朱一边朝门外走去,一边缓缓说道:
“宋濂、高启,还有汤和他们正在宫门口求见。”
“咱现在要打发他们走!”
“若你想见谁,现在便命人去传!”
语罢。
老朱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脚步微顿。
此时背对着朱标,好似心有担忧般,沉沉开口道:
“标儿,你是不是太孤了一些。”
“好像你身边没什么人说话一样。”
“不是啊,爹。”
朱标摸了下额上汗水,开口说道:
“儿子身边有蓝玉、沐英,还有二弟,允恭他们.....”
老朱微微摇了摇头,依旧不去看朱标。
可语调之中,却又多了几分担忧。
“蓝玉、沐英二人,好像只是你的臂助。”
“老二、徐允恭、李景隆这些人,又只是听命于你的弟弟们。”
“真正让你吐露心声的,好像还没有一个。”
从洪武纪册这事上,老朱也隐隐察觉到了。
朱标心中似有万仞丘壑,可就是没有同龄知己,能够言说。
纵然自己和朱标打打闹闹,朱标也不会对自己隐藏什么。
可老朱依旧希望朱标身边能有个像徐达、汤和一样,说说体己话的人。
“标儿,咱有你娘,咱有天德、鼎臣他们。”
“咱心里有啥话,最起码都能告诉他们。”
“可是你.....”
“爹放心,儿子有您,自然不孤。”
听到这话,老朱心中浅笑一声,嘴角也不免上扬了几分。
不过随即便又沉声说道:
“罢了罢了,你小子看着办吧!”
丢下这句话。
老朱步履深沉,径直朝门外走去。
聪明绝顶之人,向来都是孤傲。
朱标虽没有什么傲气。
可一个孤字,却也与朱标很是相衬。
虽说帝王之路向来孤独。
可老朱却也不想自家儿子,真的成为一个孤家寡人。
希望这次杖责能让朱标能意识到,能对朱标有所裨益吧。
而视线中。
看着老朱那伟岸背影越来越小,最终隐匿于秋日黄昏,那刺目的阳光中。
朱标莫名之间竟觉得有些失落。
他怎会感受不到老朱的深沉父爱,可是.....
除非大明步入下一个格局。
否则的话。
自己脑中那些后世见闻,便永远不能问世。
“殿下,可要传召朝臣?”
见刘保儿径直走了进来。
朱标知道,这自然是老朱的意思。
“传蓝玉、方克勤二人。”
“是!”
不多时。
蓝玉、方克勤快步赶了过来。
尽管同时觐见,可蓝玉却好似躲避瘟神一般,始终和方克勤保持着好几米的距离。
“殿下!”
一看到朱标趴在床上,不能起身。
蓝玉也顾不上行礼,连忙凑了上来。
“殿下千金之躯,哪个侍卫敢如此放肆!”
“殿下,您告诉俺行刑之人是谁,俺一定好好招呼他!”
蓝玉就是这个脾气。
知道朱标受罚是老朱的意思,他自然不敢跟老朱炸刺儿。
一应怒火,自然要发泄在行刑之人身上。
“方大人....”
朱标也不理会蓝玉,转而看向面前的方克勤。
而此时站在不远处的方克勤,一直盯着朱标隐隐渗血的袍衣。
听到朱标这话的刹那。
好似有千斤重物,轰然砸在他的肩膀一般。
整个人瞬间跪在了地上。
“殿下,微臣万死!”
“若非微臣迂腐劝谏,弹劾殿下。”
“殿下又何须受罚。”
“微臣万死!微臣万死!”
“和你无关。”
朱标淡淡说了一句。
随即按住蓝玉的肩膀,略显艰难的从床榻上站了身子。
“敢于劝谏,敢弹劾上过,方大人倒是有古人之风。”
“我朝中也需要你这样的中正之人。”
“方大人,孤有一个差事,要交给你!”
“殿下尽管吩咐,臣万死不辞!”
也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对朱标的敬重。
此时方克勤一脸严肃,似乎下一秒便愿意为朱标赴死一般。
“倒不是什么大事。”
“将胡逆罪名交给方大人。”
“方大人,此乃胡惟庸数条大罪。”
“明日士子进入贡院之时,方大人需当众念诵胡逆诸多大罪。”
“微臣领命!”
方克勤欣然领命后,却似乎想到了什么。
犹豫半晌,这才缓缓说道:
“只不过,殿下.....”
“今日在贡院时,殿下将我朝出现胡逆大奸之事,归咎于殿下失察。”
“微臣以为,若当众陈说胡逆诸多罪行,恐有损殿下威严。”
“无妨!”
朱标随意摆了摆手。
想要顺势坐在椅子上,可一想到屁股上的伤,便扶着椅子继续站在原地。
“你方才所言不错。”
“胡逆大案的确是国之痛病。”
“只不过,孤以为在处置胡逆一案上,朝廷没有半点失当。”
“因此也就没什么好隐晦的了。”
“而且.....”
朱标指了指身前案桌上的书卷,示意方克勤拿起。
“国出胡逆,何人之过?胡逆悖德,根本为何?”
将奏疏上的话逐字逐句念了出来。
方克勤有些茫然的看向朱标。
“殿下,这是.....”
“明日文试的第一道考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