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这个死法,胡相可还满意?

“放肆!”

毛骧怒喝一声,直接将胡惟庸的脑袋按在了案桌之上。

杯盏倾倒,褐色茶水蔓延桌案,顺着胡惟庸的长发,缓缓滴在地上。

饶是如此。

胡惟庸却没有半点慌张。

双眸冷淡,表情也是出奇的平静。

“让胡相说完。”

闻言。

毛骧这才放开了胡惟庸。

重新坐直身子后。

胡惟庸很是雅致的整了整凌乱的头发,开口说道:

“如果罪臣所料不错,士子手中捧着的那本《洪武纪册》,应当是出自殿下之手吧!”

“太子殿下让陛下亲自讲学,此举甚是高明。”

“官员、士子,百姓,心中对陛下敬仰。”

“天下归心,大明自当永固。”

“可是殿下,对百姓、对官员来说,他们最在意什么?”

“或许年轻士子心中还有些许激情。”

“可对百姓,以及沁润官场多年的朝臣来说,他们最在乎什么?”

见朱标不语。

胡惟庸继续说道:

“他们只在乎切实可得的利益!”

“身居中书多年,我朝什么情况,罪臣还是知道的。”

“难不成殿下要让饿着肚子的百姓,也似这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士子一般,捧着《洪武纪册》高声念诵?”

“难不成殿下是要俸禄不足支应日常开销的官员,也将‘务实为民’四字当成一生准则?”

“殿下!”

“你心中所愿之大明,巍巍浩然,在下敬佩。”

“可殿下不能给天下百姓温饱,不能给在朝官员富足。”

“你又怎能要求他们,将陛下教诲牢记于心?”

听胡惟庸说完。

饶是朱标也不得不赞叹胡惟庸的确是一名干吏。

理想的基础,乃是面包和牛奶。

没有丰富的物质基础,又怎能让人饿着肚子,空谈信仰,嘶叫口号。

“胡相多虑了。”

“你所言,孤也已经想到了。”

“殿下想到了?”

“不错!”

朱标指了指下方刑场,缓缓说道:

“让陛下突然增加朝臣的俸禄,眼下多有不合适。”

“因此孤命蓝玉、沐英二人,将此次抄没罪徒的家产,尽数充入东宫。”

“以此好赏赐给朝臣,也算变相增加他们的俸禄。”

“至于让天下百姓温饱......”

“孤在凤阳营造的三司中,有一名叫兴农司,其职责便是让天下百姓吃饱饭。”

见朱标的确是早有准备。

胡惟庸微微一顿,却依旧不愿相信朱标能够成功。

此时情绪甚至有些激动。

似极力规劝一般,急切说道:

“殿下,似您这般人物,只要继位,自可在青史留名,也可为大明开创古之盛世。”

“为民族定刚强脊梁,为天下树中正之念,谈何容易?”

“殿下又何必如此!”

见朱标轻笑一声,不再理论自己。

胡惟庸骤然起身,指着下方那些个百姓,怒声斥道:

“天下本就是有能者居之!”

“这些平庸之人,本就该匍匐于能者脚下!”

“似殿下与我这般智谋超然之人,本就该坐拥天下,本就该身居高位!”

“输给殿下,胡某不觉得冤屈。”

“可若是殿下因为这些个平庸之辈对胡某下刀,胡某不解!”

听着胡惟庸声嘶力竭的吼叫。

朱标抿了口茶,似无心般随意说道:

“我爹说了,大明,是与百姓共天下。”

嗡~

此话一出。

胡惟庸亢奋气势瞬间颓然。

好似练剑多年的绝顶剑士,被一个稚童用一根树枝击败一般。

茫茫然,恍恍惚。

胡惟庸似乎觉得,自己计划的十年问鼎天下的宏大愿景。

在与百姓共天下的宏伟蓝图之下,变得甚是可笑。

一时间。

胡惟庸双目空洞,愣愣的坐回到了原地。

“是啊,陛下说过,大明是与百姓共天下....”

“胡相将死,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听到朱标提醒,胡惟庸也知道自己时间不多。

轻笑一声后,郑重说道:

“殿下有大愿,胡某佩服。”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兽之将死其鸣也哀。”

“既然不能亲见殿下心中的盛世,那胡某便给殿下一句忠告,也不枉做了半生朱家臣子。”

“胡相请讲。”

“世家大族,殿下当要小心。”

“嗯?”

朱标微微一顿。

当今天下哪里还有什么世家大族。

最大的世家,不就是老朱封赏的那些个勋贵武将吗?

至于胡惟庸所说的世家。

要么灭绝于暴元苛政之手。

要么中落于元末动乱之时。

现在的大明,哪还有成气候的世家。

“殿下有所不知。”

“强主在上,世家不敢出头。”

“他们隐晦避世的法子,可是传承千年的。”

“将家中财富换成金银,封存地下,平时日子过的也是极尽简朴。”

“任谁也看不出有半点世家大族的样子。”

“可只等皇位上出现一个稍显羸弱的君王。”

“这些世家便会如雨后春笋般,一夜之间,尽数冒头。”

被胡惟庸这么一说。

朱标突然想到,李自成进北京时,竟搜刮出了七千万两白银。

如此之巨的银两是东林党为首的士大夫蛀噬大明。

也肯定有世家大族,上百年的积累。

纵然老朱铁血,稍稍放肆的世家,此时坟头草都有三丈高。

可朱标却依旧不敢保证。

如今之大明,没有隐藏起来的世家。

“殿下不信?”

见朱标不语,胡惟庸愈发认真说道:

“殿下以为,大明宝钞为何不能推行?”

“朝廷只发行,不回收。”

“嗯......”

胡惟庸微微一愣。

他还真没想到,朱标竟早就注意到了宝钞之事。

稍稍稳定心神后,胡惟庸继续说道:

“对,也不全对。”

“朝廷有责,但也是因为世家干预。”

“知道陛下容不得世家放肆,所以还有些底蕴的世家,便将家产换成金银,封存地下。”

“倘若我大明今后均以宝钞为用,那他们积攒下来的大量金银,不仅成了隐患,反而还没有如今的价值。”

“也是因此......”

“孤明白了!”

虽说胡惟庸的话,朱标并非全信。

可拿起一块小石头,稍稍试探下隐藏起来的世家,朱标也觉得很有必要。

“若胡相无话,那便选个死法吧。”

“全尸,可留。”

“多谢太子殿下。”

胡惟庸起身,冲朱标恭敬拱手。

想了片刻后,胡惟庸似觉得无趣般,看向朱标问道:

“既然胡某是输给了殿下,那便请殿下赐罪臣一个死法吧。”

“好!”

“毛骧!”

“臣在。”

“将胡相带到郊外,褪去衣物,浑身涂抹蜜蜡,由虫蚁噬咬。”

就在在场几人微微发愣。

惊叹朱标竟会提出如此酷刑死法的时候。

朱标却看向胡惟庸,温声说道:

“胡相,你输给我,全因你自恃才高,轻视手下之人。”

“涂节、陈宁,你府中下人、招募的死士,还有此时刑场前的百姓。”

“他们那个不是被你视作蝼蚁。”

“若你没有将他们视作蝼蚁,孤的锦衣卫又怎么可能那般容易混入其中?”

“今日孤让胡相死于虫蚁之首。”

“对于这个死法,胡相可还满意?”